素描吴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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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头宽阔,浓眉高挑,布衣轻履,落拓不羁,斜挎着装满无糖可乐和各种药品的背包,胸前挂着丢了又换,换了又丢的手机,走路四平八稳,说话慢言温语;在人群中,你看不出他和别人有什么明显不同,但是当你与他四目交对的刹那,你就能感觉到他的敏锐和锋芒,当他与你侃侃而谈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他的睿智和幽默。

  一、脚印

  冷风漫卷在长春的上空,新民主大街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脚印通向了白求恩医科大学第一临床医院。刚刚毕业的吴中学做出了一个选择——当一名神经外科医生。

  他在以优异的成绩留校后,同年级的同学,著名神经外科专家索敬贤教授的女儿极力推荐他去父亲的科室,这个推荐可不是心血来潮,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个天赋异稟的医学生的潜质。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母校没有看错,老师没有看错,同学没有看错。

  不会忘记——那是一九七五年那个多雪的冬天。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在那个人人自危“白专”的年代,钻研业务、学习技术成为高危的事情。他笃信没有良好的医术就不能治病救人,反而会贻害于病人。医生不是喊口号的,是要治病的。白求恩医科大学是有着优良传统的学校,即使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下,师生也传承者白求恩精神,这一切也鼓励着他暗中下劲,开启了刻苦钻研,劳心励志的模式。

  要成大器,必有贵人。母校的老师们就是他的“贵人”。于肇英老师是清末政治家、实业家张謇的远亲,毕业于教会学校,吴中学佩服他丰富的学识,经常向他求教,他对吴中学说:学好英语,去看英文杂志,掌握最新的国外信息和技术,可以使你走在别人的前面。自此,吴中学利用一年的时间背完了一本英汉简明词典,打下了良好的英语基础,这也是为什么七十年代才在世界上出现的神经介入学科,他能敏捷的抓住并引入这一先进的当时尚不成熟的技术。

  头颅的神经血管系统就像一座迷宫,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神经科医生就要熟练地进出这个迷宫。吴中学扑进基础楼的的尸体标本室没日没夜的解剖尸体头颅,以便更加熟练掌握神经系统的结构。为此还不得不买烟买酒“贿赂”标本室的技术员。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五年这十年间,是吴中学在白求恩医科大学工作的十年,此期间他考上了索敬贤教授的研究生,为以后的发展打下扎实的基础。吴中学感慨地说:“母校这十年是我难忘的十年,我在那里蹒跚学步,我从那里扬帆远航”。

  一九八五年,吴中学靠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王忠诚院士的第一个博士生,成为其得意门生,这个博士生含金量很大,他是文革后北京市第一个医学博士生,并且是当年的“唯一”。这一年招考医学博士研究生的八个导师,全都因为宁缺毋滥而没有录取众多考生中的任何人。王院士从技术和医德上都造就了吴中学近乎完美的升华。师徒二人均建树颇丰,王忠诚院士是我们国家神经外科的开拓者之一,吴中学是我们国家神经介入科的开拓者之一。

  王院士对他这个大弟子用“学富六车,才高九斗”来评价他,可谓青睐有加。当然,吴中学也没有辜负导师的期望,以卓越的成绩报答了导师。博士生时期的“脑血管病血管内治研究”这一课题,也将吴中学引向了神经介入领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导师的感情是一段佳话。

  九十年代赴加拿大留学归来后,靠超前的思维和厚实的知识积累,在导师的支持下,创立国内第一家神经血管介入科。完成介入治疗脑血管病两万余例,其例数和疗效在国内处于领先水平,并发明了八项填补国内空白的技术,其中颅内动脉瘤和颈动脉海绵窦瘘的治疗方面居世界先进水平。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成为导师的他培养了一大批技术精湛的学生,他的研究生、博士生遍布全国大江南北,天坛医院神经介入中心的新生代——李佑祥、杨新健、姜除寒、吕明、张静波、刘爱华等都是他的学生。

  当一个优秀的医生很难,当一个全国最好的医生就更难,当一个开创性、敢为人先的医生,那就是医学的巅峰!这些吴中学全部都做到了。

  我们无须用过多笔墨去描写他此生获得的荣誉,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把病人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是我的职责,其他都是浮云,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写写他的简历和获得的荣誉:

  1972-4----1975-12在白求恩医大医疗系读书。

  1975年底毕业直接转业留校。

  1975-1985在白求恩医大一院神经外科医生;其间(1979-1982硕士研究生)

  1985-1988北京首都医科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天坛医院暨北京市神经外科研究所至今。

  1993年荣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先后任主治医生、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教授;硕士生和博士生导师,科主任。

  1996-2013年担任副所长。

  现任神经介入中心名誉主任。还有一些社会兼职。

  世界华人神经外科协会副 ,中国医师协会神经外科医师分会副 ,中国脑血管病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央保健委员会特聘专家,担任中华神经外科杂志,中国医学科学院学报,多种核心期刊编委。曾参加或主持国家“七五”、“八五”、“九五”等重大医学科技攻关课题的研究,脑血管病的介入治疗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在国内外的著名期刊发表论文一百余篇,七次获得国家、市级科技成果奖。曾获“有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全国优秀医务工作者"、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二、感恩

  重感情,讲报恩,有社会责任感,也有人情味。白求恩医科大学北京校友会成立以后,作为校友的中生代代表,吴中学对校友会的工作给予了大力支持。二零零二年母校诞生地河北省唐县牛眼沟村白求恩希望小学成立时,以及后来为该希望小学建水井等活动,众校友参加了捐款,他是“首善”。他还曾多次捐款支持校友会的各项工作。

  做为校友会的理事,他身体力行,不仅请来了恩师王忠诚院士做校友会的顾问,还于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三日协助校友会在北京举办《二十一世纪神经科学进展大会》,大会有三百多名神经内外科专家和神经基础理论研究的海内外校友参加,王忠诚院士、韩济生院士参加了大会,李春岩院士为大会成功召开写来贺信。这是历史上校友会单独举办的最成功的一次学术会议,吴中学作为大会的总召集人做出极大的贡献。

  吴中学在医学人文领域也非常活跃,曾经结合自己在临床接触病人的体会,撰写了《医生的道德与智慧》一文,在天坛医院等国内多家医院宣讲。后来还曾回到母校在新生入学仪式上演讲,获得了广泛好评。

  三、善良

  贵为行业翘楚,全国名医,他毫无架子,从不为一己名利患得患失。他心地善良,上达显贵,下至平民,他都一视同仁。在他面前没有那神秘的大幕,只有敞开的心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对谁都是有求必应。这种善良常使认识他的校友交口称颂,这种善良常使素不相识的病人感动落泪。

  吴中学曾经给好几个同学亲自做过手术,术后效果极好,以至于这几个同学后来在微信群里言必称救命恩人。至于他安排徒弟在外地医院救治的同学和校友就更多了。大家试想,这种系于生死与一线的手术,得到了顶级专家的帮助是多么的幸运。

  吴中学的同学讲述了他亲身经历的一件小事:“我有一个姐姐因为患脑动脉瘤,吴中学给做的手术,去探望姐姐的余暇就到他的办公室短暂坐坐,聊聊天。有一次谈话间一个女孩推门进来,扑腾就给老吴跪下了,我俩当时都愣住了;原来那女孩的婆婆也得了脑动脉瘤,准备安排手术,女孩不放心,非要老吴亲自主刀,并且拿出了红包。老吴说你起来吧,红包我不能要,手术我给做。送走女孩回来后老吴说,就冲着儿媳妇的孝心我也得亲自给她做手术了。又说,现在有些患者,你不收他的红包他还不放心,担心医生不给好好做手术,其实哪有这种事呢,谁能因为一个红包就害人

  吴中学的原则是红包不直接退给病人,交给护士长去处理,这样可以尽可能使病人放心,他曾经一年就退过红包四百多万元之巨。他没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谁有病都能找到他,可只要是病人他都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很多人只看到他名气大、风光的一面,可谁知道几十年做手术,被放射线伤害的身体?这些年他也被严重的糖尿病,胰腺炎这些病折磨,但乐观的态度和敬业的精神丝毫看不出他的病痛,笑容始终伴随着他,还是全国各地飞去来兮,除疾救危。

  四、文青

  “官”至学生会宣传部副部长,皆因写一手好字,做得几首好诗。黑板报上那娟秀的楷书出自他手,校刊那抒情的小诗也充满浪漫。许多女同学在打听吴副部长是哪一个?有个男同学请他帮助写一封情书,他竟然答应了,据说效果极佳。

  这就是学生时代的吴中学,他并不是书呆子,是一个小文青。他行文熟稔,文笔老成,间或谈吐风趣,言语幽默。虽然喜爱文学,但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因曹植。后来舞文弄墨这个特点也伴随着他走向工作岗位。

  繁忙的工作之余,偶有秀秀文笔,不写则已,一写即见功力。《铅衣天使》一诗就是他对自己工作的真实写照:

  《铅衣天使》

  你从战场归来

  卸下沉重的铠甲

  疲惫的汗水浸透衣衫

  胜利的喜悦溢满面颊

  不是你不小心

  也不是有些傻

  明知射线对身体的危害

  你默默承受从不惧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坦然面对“慢性自杀”

  你是生命与健康的守护神

  铅衣铅帽是你的全身披挂

  天使的羽毛本应洁白如雪

  轻盈如霞

  为什么你的翅膀却是金属制成,

  沉甸甸,洗尽铅华

  哦,明白了

  原来你是天使之上的释迦

  被授予清华大学医学院兼职教授仪式上发言中的藏头诗也显精妙:

  《清华神经科学腾飞》

  清泉溪水醮为墨,华夏京都做砚台。

  神笔当书新画卷,经天续地好气派。

  科研应以人为本,学问着眼于未来。

  腾起祥云三千朵,飞来捷报满中外。

  我们来看看他在一九七五年五月九日写的一首诗,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他忧国忧民的情怀,也可以看出他借物喻人,用丁香花憧憬着未来的壮美,警醒自己“会不会醉溺在创业的路上”。

  《从紫丁香想到的......》

  节选

  宽敞的新民主大街上,

  飘荡着浓郁的花香,

  这花香沁人肺腑,

  莫不是紫丁香开得正旺?

  啊!是的,正是春夏交季,

  正是紫丁香盛开的时光,

  一丛丛、一簇簇

  那样耀眼,那样芬芳。

  你问我有何感想,

  爱不爱满街的紫丁香——

  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说起,

  多少往事涌上胸膛......

  折一枝紫白色的丁香,

  想起了伪满洲国的坟场,

  这里是伪满皇帝的花园,

  树枝含冤,百花悲伤,

  是谁来欣赏带血的丁香?

  血泪已汇成咆哮的海洋。

  由谁来理解丁香的凄苦,

  盼红日早早升起在东方!

  我第一次来到长春,

  第一个就闻到了丁香的芬芳。

  树下我曾沉思良久,

  想到过去的亡国,今日的盛旺。

  紫丁香见过多少世态炎凉,

  如今我却见它气吐眉扬,

  是不是它憧憬着未来的壮美,

  会不会醉溺在创业的路上。

  吴中学的诗歌从大学时期写起,数量很多,这些诗歌带有时代烙印。以上撷取他众多诗歌里面的几首,看看他的生活状态,也看看他多才多艺的一面。

  五、轶事

  时间回到一九八零年,吴中学是医大一院总住院医生(在职硕士研究生期间)。有个16岁小伙子名字叫葛峰,急性头部损伤,当时虽然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他爸爸着急,所以领着他直接到了医院病房。在交谈当中,这个小伙子突然摔倒在地上,意识不清了, 吴中学立即用手电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左侧瞳孔散大。当时国内还没有头部CT和MR检查。他凭着丰富的经验立即判断是左颞侧特急性硬膜外血肿。这种疾病必须争分夺秒手术,否则有脑疝和生命危险,争取的时间越多,后遗症就越少。一句话,越快越好。在与死神赛跑的关头,他打破规矩,来不及进手术室,立即决定就地开颅引流救治。他和同事在有菌的情况下直接用钻头在颅骨打孔引流,随着引流,病人竟然当场清醒过来......这个病人由于处置得当,抢救及时,恢复得非常好。对于吴中学高超的技术和应变能力,病人家属都不知如何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送来了一幅硕大无比的锦旗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吴中学有一个说法,王忠诚院士也认同,这个说法是:人命比天大。规矩是天,风俗是地,规矩是人定的,人都没了,还要什么规矩。所以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破掉规矩。比如说,外出会诊。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可以不请假。把人救回来再说。

  2001年11月八号,北京晚报一则报道非常醒目:“昨晚,8点30分,保利大厦剧场,日本指挥家大贺典雄突然倒在指挥台上,他手中的银棒也从掌中滑落。正在观看第四届北京国际音乐节“索尼之夜”音乐会的一千多名观众,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篇报道只是说中日友好医院进行了抢救,就没有了下文。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个大贺典雄是个传奇的人物,他是索尼音乐娱乐有限公司总裁,有"CD之父"之称,他也是音乐发烧友,自驾私人飞机到北京演出,当年已是七十一岁高龄。在音乐会上大贺典雄突发脑溢血,日本大使馆紧急求助中方高层,中方高度重视,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给吴中学,让他立即去中日友好医院给大贺典雄做手术, 当时做手术是保密的,是某中央领导打的电话。 大贺典雄的两个保健医生在知道请吴中学做手术以后,明确告诉家属,这是亚洲最好的医生,尽请放心。

  手术非常成功。以后的事情也极度舒适:日本大使馆承诺吴中学去日本可以随时签证,当天即可拿到签证。大贺典雄年年给吴中学寄来贺卡,并给中日友好医院送了大量礼物 。 大贺典雄于2011年因多器官功能衰竭在东京去世,终年81岁,吴中学又给了他十年生命。

  六、脚印2.0

  中国医生誓词:“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希波拉底誓言:“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

  佛家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生做过多少次救命的手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还记得新民主大街雪地上的那一串脚印,他还记得老师殷殷的目光,他还记得同学浓浓的友情。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今年中组部批准了他的退休,当然还是退休不退岗。退休其实对他来说唯一的区别是可以申领因私出国护照。毕竟走到了人生的一个节点。大家都尊称他吴老,他却自嘲“天坛老顽童”,或许是要保持那一颗童心,或许要保持那一份纯真,抑或要游戏他未来的人生?

  本文为白求恩医科大学北京校友会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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