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文廷式的《贺新郎——赠梁节庵》——兼与林玫仪教授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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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文廷式的《贺新郎——赠梁节庵》

  ——兼与林玫仪教授商榷

  那天去思考乐,买了本第十四《词学》。其实老早在季风书店就看到这书了。不过只有三本,品相其差无比,而且并不能因此打折。所以一直拖着没买。草草读过,草成此文。我也是所谓的“进城务工人员”,中文水平不过小学毕业。诸位莫笑。以下即是。

  我一直比较注意近现代的诗词文献,遇到这旁面的著作也尽量收藏。文廷式当年也曾经被龙榆生列为清末四大词人之一。对于文廷式的词作,我所有的是钱仲联先生主编的《清八大名家词》里的那个版本。后来也曾见过其他的版本,但未收藏。至于对文氏《云起轩词》的评论,我所见的的却不多,因此,这次见到第十四期《词学》里林玫仪女士的《文廷式甲午后词作探微》,不免把它列为第十四期《词学》里阅读的第一篇了。林女士按照我国的“香草美人”的文学传统来解释文芸阁的词作,文中不乏独见、高见,咏馨自是佩服之至。不过,对于由于本人学识浅陋,林女士的有些解释很难引起咏馨的共鸣。现在聊举《贺新郎——赠梁节庵》为例,献上自己的一点刍荛之见。咏馨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对于诗词自然是门外汉,不当之处自然所在皆是,尚望诸位指教。

  “髯也真殊健,举世间,鸡虫得失,鱼龙曼衍。尽付庄生齐物论,一例浮云舒卷。任兰佩多憎猘犬。白眼视天苍苍耳,古今来那许商高算。问长夜,几时旦。 酒酣更喜纶巾岸。记当时,军谋借箸,上方请剑。谁道神州陆沉后,还向江湖重见。情不死春蚕自茧。黄竹歌成苍驭杳,怅天荒地老瑶池宴。斜日下,泪如霰。”

  关于这首词的第一句,“髯也真殊健”,林女士是这样解释的:“髯”是自称,之后便引了李郢的《赠羽林军》诗,说文廷式是以“羽林军”自况,“强调自己身体极好,绝不会因挫折而怀忧丧志”。后面的话大致没什么问题。但是,我确认为这个“髯”不是指文本人,而是指所赠对象,即梁鼎芬。熟悉近代诗词的人,当然对梁节庵不会陌生。在汪辟疆先生的《光宣诗坛点将录》里,点梁鼎芬为“天满星美髯公朱仝”,赞语称“其髯戟张,其言妩媚。梁各庄,小衙内。眼中事,心中泪”,又称“梁髯诗极幽秀,读之令人忘虑”。除此之外,读其他近代人有关梁鼎芬的诗文可知,大胡子是梁鼎芬的一大特征。而且,梁本人还有一个“节髯”的别号。而说起梁鼎芬胡子的由来,也真可谓“说来话长”了。这也关系到林女士对文芸阁这首词后面一些内容的注解。不妨一并说一下。要说梁鼎芬的胡子,自然必须追溯一下梁鼎芬当年参劾李鸿章的事。关于这件事的由来,说法较多。因为此事不是本文论述的主要内容,只引用一下黄秋岳在《花随人圣庵摭忆》里的一个版本。相传李文田曾经给梁节庵相过一面,说他只有二十七年的寿命(前人对这一套满在意的,有人给易实甫相过一面,说他寿不过五十,易实甫也担心的要命)。但是,还有解救的办法,那就是要有“非常之厄”。当然,这个“非常之厄”必须“非常”的恰如其分,如同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所说的美人,“非常”得不够的话,不足以挽回二十七岁以后的寿命,非常”得过头的话,则不用到二十七岁就呜呼了。后来梁鼎芬的解救办法就是参劾李鸿章“十可杀”之罪,此时正当中法战争之时。后来上头虽然很生气,但最终梁鼎芬的命却保住了,官职当然降了不少。不过却活过了二十七岁,一直活到民国八年,享年六十一岁。还有一种说法,梁鼎芬上的折子本是易实甫的戏笔,被梁拿去了。这我们就没必要仔细分析了。梁降职之后,当然生活今不如昔。于是有人请他作书院的讲席。但是怕他年轻,镇不住学生。梁听了大笑,“要年轻不容易,要老有何难?”从此开始蓄须,一段时间过后,便是好一部大胡子了。从此可谓“节庵大名传海内,胡须鬋鬋(借用)亦随之”(据说钱锺书当年在上海教书,也有像梁鼎芬一样“留须唬人”的经历)。时人在诗文中提到梁鼎芬,不免会提到他的大胡子这一特征。所以我认为,开始一句,“髯”即指梁鼎芬,并且后面一些相关句子,解释成为梁鼎芬也非常合理。

  下阙中,“记当时,军谋借箸,上方请剑”,林女士认为是指文芸阁“筹谋国事”、“参劾李鸿章”。我认为若说是指梁鼎芬“筹谋国事”、“参劾李鸿章”而言,似乎也未尝不可,况且,梁本人还确实有过上书请斩李鸿章的举动,当时可谓声震朝野,文是梁早年的挚友,对此事自然了然于心。填词赠友人,拿友人得意事下笔,当然也是人之常情。

  “谁道神州陆沉后,还向江湖重见。情不死春蚕自茧。黄竹歌成苍驭杳,怅天荒地老瑶池宴。斜日下,泪如霰。”这几句若是拿来讲梁鼎芬辛亥以后的作为,自然也有不少暗合之处。当然,文廷式再有才学,也不是“先知”,我们不妨戏说一下。倘若文廷式卒年与梁鼎芬差不多,且这首词作于晚年的话。不妨可以说,鼎革以还,帝制休矣。光绪、慈禧俱成古人,所谓“黄竹歌成苍驭杳,怅天荒地老瑶池宴” 。当然还有李中堂也一去不复返。两人“落魄江湖载酒行”,乡村野店,黄昏对饮。而梁文忠公,矢志不移,宁愿作清朝遗老,宁愿为光绪守墓,甘作崇陵种树臣。此即“情不死春蚕自茧”是也。回首前尘往事,都如梦寐,不免“斜日下,泪如霰”。当然,文廷式早亡,不及见后来事也。梁鼎芬晚年不知是否曾想起这首词?不知是否又“早为今日谶”的感叹?

  话又说回来,即使真如我之假设,梁、文大约也不会能在一起推心置腹了,所谓“零落雨中花,旧梦惊回栖凤宅;绸缪天下事,壮心销尽食鱼斋”,梁鼎芬一生情事、志事,尽在此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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