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木
秋末冬初，寒风肃杀，百草枯黄，万木凋零，而此时不少树种的树叶经霜遇寒，低温变色，或黄或橙，或红或紫，尤其是在群山之中，漫山遍野，红翠相间，分外妖娆，令人着迷，不是春天却胜过春天，因而是赏叶的最佳季节。
赏叶莫过于红叶，红叶树种有黄栌、枫树、漆树、檞树、柿叶、黄连木等等，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枫树和黄栌，枫叶如星，黄栌若钱，红星闪烁，红尘氤氲，尤其是在青碧的天空中，令人痴迷，流连忘返。因而一到晚秋，登高望远，看层林尽染，万山红遍，也是一大幸事。
如此美景如此辰，文人墨客诗意临。因而，古往今来，咏叹红叶的诗词文赋不胜枚举，不少脍炙人口，千古传诵。最早的诗赋当属汉代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在描述上林苑的众多优美树木的时候，有：“沙棠栎槠，华枫枰栌”，其中的“枫”指枫树，“栌”指黄栌，都是红叶树种，看得出，早在汉代人们就开始欣赏红叶并作为皇宫御苑的景观树木栽植。
而关于咏叹红叶的优美诗词，最著名的自然是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首绝句描述了晚秋的优美景色，，赞叹秋天枫叶胜过春天的花卉，脍炙人口，意境优美，传承千古，妇孺皆知。
红叶诗词还有很多首，我们另文去撷拾赏析，我们想讲的是关于红叶诗词的一段典故，那就是著名的“红叶题诗”，讲述的是唐代一位宫女在红叶上题诗，竟然引出一段美好的姻缘，千百年来广为流传，下面就来谈谈典故的来龙去脉。
红叶题诗的相关版本很多，有唐代孟棨撰写的诗论著作《本事诗》记录的中唐诗人顾况和宫女用梧桐叶传情的故事；在笔记小说方面有唐人范摅《云溪友议》，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宋代王铚《补侍儿小名录》，刘斧《青琐高议•流红记》等等，到后代演绎成分和内容也越来越多，因而我们选取唐人范摅《云溪友议》的故事，主要是其中的诗词婉转含蓄，颇有意味。
先来说唐代，这是大家都熟知的开明盛世，经济繁荣，文化昌盛，人才辈出，星辉熠熠，可是其中也有很多弊端。就拿唐代帝王的生活来说，总体来看比较骄淫奢侈，内宫人数众多，以至于中后期被宦官专权，皇帝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据《旧唐书•宦官》记载“开元、天宝中，长安大内、大明、兴庆三宫，皇子十宅院，皇孙百孙院。东都大内、上阳两宫，大率宫女四万人，品官黄衣以上三千人，衣硃紫者千余人。”，那就是说开元、天宝年间，各地行宫的宫女总数超过了四万，宦官三四千人，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宫女几万人，皇帝只有一人，自然难以临幸，以至于太多的宫女竟然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有：“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看出当时宫女太多，竟然一生都没有见过唐玄宗面，面容较好的却被嫉妒，打发到冷宫，独守空房，因而寂寞孤独，只好寻找各种方法来排解积郁和寂寥，题诗红叶流水寄情是其中少有的消遣之一。
明代 陈洪绶 《红叶题诗图》
唐人范摅《云溪友议》卷十记载：“中书舍人卢渥，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命仆搴来。叶上有一绝句，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宣宗既省宫人，初下诏从百官司吏，独不许贡举人。渥后亦一任范阳，独获所退宫人。宫人睹红叶而呈叹久之，曰：‘当时偶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迹无不讶焉。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明代 唐伯虎 《红叶题诗仕女图》立轴
这首诗词，属于无名宫女所作，后来被人加题目为《红叶》，广为传颂。这首诗反映了当时的宫女生活的真实心态，在皇宫高墙内的生活，犹如牢笼，因而充满了对墙外世间的向往。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看得出这位宫女天赋聪慧，兰心蕙质。开首两句并没有直写哀怨，而是采用借代手法，责备湍急的流水，为什么要那么急呢？为什么那么无情？难道就不能流的缓慢一点，要知道深宫内苑可是整天都是清闲无事啊。诗人用流水之“急”和深宫之“闲”做鲜明对比，似乎是佳句偶得，其实饱含着流水无情、光阴易逝、青春虚度、红颜易老的感伤和饮恨之情，也让人体会到皇宫岁月之寂寞难耐和度日如年的惆怅惘然。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这两句更是委婉曲折，含蓄寄情。同样采取借代手法，对自己题诗的红叶殷勤地默默祝念，希望能够流出皇宫大院，享受人间欢乐。其实反馈出宫女对人间的美好向往和感情寄托。
这首《红叶诗》，是著名的宫怨诗词，本来内心充满幽怨之情以及对幸福的向往和渴望，然而却不提一字，短短二十字，含蓄矜持，意在言外，幽怨之情，层层叠叠，连绵不绝，意蕴幽幽，让人不由得对宫女的悲惨生活产生同情和怜惜，因而极具艺术感染力。
当然，在范摅《云溪友议》的故事中，卢渥最后和赋诗宫女意外相聚，良缘巧合，结为夫妻，得以两情相悦，颇有传奇色彩，正如佛家所说的因缘，宫女赋诗之时，只是默默祝念，并未想到还能再见到红叶，也没想到能够被放还人间，更不会想到能遇上保存红叶的卢渥；而卢渥则看到红叶后，因怜惜故而收藏，没想到能见到赋诗之人，更没想到能结为夫妻。如此曲折奇幻之事，当为唐代传奇的代表作。
一片红叶，成就了一代佳话；两心相思，缔结了两情相悦。看着满山如火的红叶，悲秋之情大为改观，这大概是秋季赏红叶的美好向往之一吧。
2019/11/14榆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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