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47年仲夏,年仅三十五岁,生命本该如正午阳光般炽烈的秦王嬴子楚,在咸阳的深宫里结束了他略显仓促的一生,化为一个永恒的符号——秦庄襄王。
十二岁的太子嬴政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从此万众瞩目,但此时,没有一个人在意他失去父亲的悲伤,包括他的生母赵太后。
嬴子楚
太后本就是文信侯吕不韦的女人,嬴子楚横刀夺爱才有了嬴政,老爸走了,老妈的前男友大权独揽,来见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多。
年少的嬴政起初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人代他处理那些每日运进宫中,如干柴般堆积的简牍,挺好。
不过,宗室长辈们看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直到初尝男女之事,嬴政才恍然大悟,仲父吕不韦的长者形象轰然倒塌,怒火在胸中燃烧,目光里杀气蒸腾。
但年少的秦王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仲父的重要性,自从爹走了以后,嬴政是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嬴政
叔伯兄弟比老妈的亲戚朋友更危险无论坊间关于自己身世的传闻是真是假,没有吕不韦就没有今天的嬴政,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已占据秦王宝座,但若失去了仲父的支持,他这个没爹的孩子恐怕很难熬到摄政的那一天。
况且,要对吕不韦动手,与其交好多年的华阳老太后大概很难答应,别说帮把手,能作壁上观就算是给了嬴政天大的面子。
毕竟,嬴子楚通过吕不韦认下的这个娘,和嬴政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能倚仗的唯有宗室的力量。
而此时尚未成年的嬴政,即使依靠宗室扳倒了吕不韦,也只能继续做名义上的秦王, 真正的权力,毫无疑问会落入他的某位叔伯兄长手中。
这样的结果可比仲父和老妈整出点桃色新闻要凶险的多。
吕不韦和嬴子楚
吕不韦再放肆,至少不会对嬴政痛下杀手,就算这小子不是他的亲骨肉,也是他几十年苦心经营的结晶,一旦被毁,他所拥有的一切必将随之灰飞烟灭。
精于商道的吕不韦绝不可能做这倾家荡产的买卖。
而对秦国宗室里那些本有机会坐上王座的人来说,嬴政则不仅没那么重要,甚至还有些碍眼。他们难免会想,如果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没了,王位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见,外戚专权这事儿,之所以屡见不鲜,并不能全怪大王们顶不住枕边风。在以血脉传承家国的年代,老爸的兄弟子侄,实在是比老妈的亲戚朋友们危险太多。
他们都可能专权,但后者若想篡位,遇到的阻力无疑要比前者高出几个数量级。归根结底,这不过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
玄武门
上述观点,诸位会怎么看,鄙人心里真没谱,但玄武门下的李建成和不知魂归何处的朱允炆应该会举双手赞成吧。
拥有强烈企图心,已在权力场中耳濡目染多年的小嬴政大概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隐忍与等待,一口一个仲父,喊的比亲爹还亲。
纵然如此,敏锐又心虚的吕不韦还是渐渐察觉到小秦王内心的愤怒,开始主动淡出太后的视线。
可惜,小的是否领情还没闹清楚,三十如狼的赵太后就已经不乐意了。
又一个奇货不过,这难不倒文信侯,发明了“奇货可居”一词的相国大人,堪称采购界一哥,只要他想要,奇货总能被找到。这一次的奇货,奇就奇在“那话儿”巨大,还有那略显古怪的名字——嫪毐。
吕不韦时常让嫪毐和姑娘们嬉闹,一旦有了反应,就命他将“那话儿”插入桐木车轮中,转动行进以为乐。在座男女,无不目瞪口呆,心生艳羡。
这数千年来无数人津津乐道的奇闻,在当时更是如疾风般传入宫中。搅得赵太后心痒难安。
吕不韦迅速行动,让人告发嫪毐犯了当受宫刑的大罪——什么是高手?高手就是连法律都能用成行贿工具的人。然后又偷偷给太后献策,让她给执行宫刑的官员意思意思,保住嫪毐的“奇货”。
太后心领神会,依计而行。最终,嫪毐被拔了嘴上的毛,囫囵送入宫中,因为能干,迅速得到太后的宠幸,为了避人耳目,太后以占卜不利为由,迁居雍地,以便和新欢日夜相守,顺便还给嬴政添了两个弟弟。
坠入爱河的太后趁着自己乾纲独断,将情人封为长信侯,太原改为毐国,连旧爱吕不韦的行政权都交到了新欢手上;一时间,嫪毐府前车马盈门。男性尊严惨遭爆锤的吕不韦暗自饮泣。
寒来暑往,倏忽数年,富贵久了的嫪毐渐渐忘了自己该是什么货色,酒酣耳热之际,居然公开宣称自个儿是秦王后爹。
与之素有过节的家伙们赶紧将其作死言行上达天听,奇怪的是,一切竟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嫪毐以此越来越狂。
嫪毐
放长线钓大鱼如果说嬴政对吕不韦的容忍多少有些实力不济的无可奈何,任由嫪毐坐大,则充满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味道。
和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文信侯比起来,长信侯除了“长”基本上没别的长处。本人这么说,绝不是嫉妒他的“长”,而是有依据的:
以太监身份与太后私通居然生下两个孩子,这无疑是给嬴政定其欺君之罪留下铁证;嚣张跋扈,折辱朝臣却不知时时威慑弹压,长期远离政治中心咸阳,避居雍地,给受其欺辱的同僚和时刻准备收拾他的嬴政留下足够的操作空间。仅此两点基本上就注定了嫪毐必死无疑。就算不动用宗室的力量,给余威尚存的吕不韦一个翻身的机会,再加上臣僚中的“反嫪派”,亦足够将这二愣子置于死地。
不过,怒不可遏却耐心十足的嬴政,为了一石三鸟,还是决定让子弹飞一会儿。
让子弹飞一会儿
血腥的成人礼公元前238年春,嬴政年逾二十,到了冠礼、佩剑,正式接管大秦的岁数,咸阳城里暗流涌动。一个曾被嫪毐羞辱了的家伙再次举报:嫪毐并非太监,已和太后生下了两个孩子,还商量着要让那俩孩子继承大王之位。
嬴政面如秋水,依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次,风暴必须来。
交权?造反?前者肯定会死,后者则尚有一丝生机,至少以嫪毐的水准看起来是这样。于是他做出了理所当然的选择——以秦王御玺和太后印信调动不明真相的县级武装、警卫人员、王室骑兵以及本就心怀不轨的戎、翟部族首领和自家门客,准备向嬴政即将举行冠礼的蕲年宫发动进攻。
雍地与咸阳
早有准备的嬴政让国相昌平君和昌文君领兵,主动出击,与嫪毐的乌合之众大战咸阳,斩首百余人,以一场杀戮展开了自己的成人礼,嫪毐与亲信们趁乱逃亡。嬴政悬赏百万,全国通缉,悉数捉拿。
当年九月,诛嫪毐三族;车裂其党羽,灭宗;罪轻者徙蜀地,前后凡四千余家;老妈就近安置在雍地萯(音:倍)阳宫,两个弟弟则着人装入麻袋中摔死。
本准备连吕不韦一起收拾,念其曾为父亲立下汗马功劳,为之说情的人又多,终究没能狠下心,但其政治生涯算是到了头。
吕不韦
一石三鸟平定嫪毐叛乱一役,年轻的嬴政除了多年隐忍,果断出击值得称道,在用人上也颇见智慧。
他既没有借助强大的宗室力量,也没有依靠在秦国经营多年的吕不韦,而是用了两个根基尚浅,不会因一役之功而对自己形成威胁的楚国贵族,避免了扳倒一座山却竖起一堵墙的恶性循环。
在剿灭嫪毐一党的同时,将秦国权力全部抓到自己手中,并且没给吕不韦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日后贬斥仲父,显得不那么薄情寡义,可谓一石三鸟。
秦始皇
苍天饶过谁世人皆知读书人十年寒窗之苦,但有几人知道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的千古一帝,亦曾有十年忍辱偷生的时光,如果算上和父母一起在赵国为质的岁月,二十岁前的嬴政大概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岁月静好。
人生之艰难,并没有放过这个生于帝王之家的孩子。
但也许正是这些与身份不符的苦难,磨炼了他的心性与智慧,让这个内心有些戾气的秦王,在血气方刚的少年时代,就开始懂得隐忍与等待,最终成就彪炳千秋的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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