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融幻想于历史,以穆鸿和窦欢娘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假假真真,大抵假借唐朝。故事起于羲和的传说,终于羲和的传说,贯穿安史之乱前后,下涉江湖,上至庙堂,结构紧密,富有传奇色彩。前后大致可分为金乌灭教、双月对笛、水月幻象、马嵬兵变、睢阳白骨、羲和新国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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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乌
暮色中,几十只鸿雁排成一行,从塞外的秋天飞来。它们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融进了血色的残阳里。秋天和夕阳把太白山中的一块斑驳石壁染红了两遍,也染红了石壁上曾被利剑划乱又被时间腐蚀了百余年的字迹。几户从不狩猎的人家,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脚下,似乎在守护着一个古老的秘密。雁儿们却不在意这些,它们要比秋天更早地离开这里。十几天后,它们掠过广陵城外的秋月,继续飞向更远的南方。
月光如水,洒在一个乡间少女的身上,把她的石榴红裙衬托得美丽非常。她呆望着夜空,直到雁影模糊,才关上了窗,颓然坐下。
长夜难眠,床前月光流转。
天刚刚亮,窦老头就敲着门喊道:“庆娘,庆娘!”话音刚落,门吱嘎一声,露出一张憔悴秀丽的脸蛋来。窦老头大喜:“女儿快些出来,莫要错过见天师的吉时。”庆娘愣了一下,拎着一个小包裹,低头走出来。窦老头见了,忽然收起干瘪的笑容,劈手把包裹抢过,扔进屋里,嘟囔道:“庆娘,等你见过天师,就不再是凡胎,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见庆娘不敢顶嘴,又说道:“你姐姐对圣人不敬,变成妖魔,不管逃到哪里,都会受到惩罚。我苦苦求了天师三年,他才答应把你收为同修圣法的弟子。我卖了锄犁,才凑得钱给你做了这身衣裳,你可千万别像你那个不孝的姐姐一样堕入魔道,辜负神明。”
说着,窦老头神情激动,五官扭曲,似乎要哭。庆娘见状,上前拉住窦老头枯瘦的手,“阿爹,女儿不信这法力无边的金乌,但女儿信命。既然生在窦家,我是不会逃的。”窦老头甩开庆娘的手,颓然跪在地上,对柴门上刻着的三足乌鸦拜了八拜,带着哭腔说道:“幼女无知,金乌恕罪。”
他说了三遍,才站起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庆娘,“天地将毁灭,只有诚心向善者方能得免。世人愚昧,唯有金乌教主才能普度众生。你刚才的话,便是恶,不信教主,便是妖魔。你可知道,你这大不敬的话语一出口,教主在千里之外便能知晓,你死后就要受刀山火海之苦。”
庆娘眼中含泪,撩起红裙,跪在窦老头的面前,“阿爹,女儿长在乡里,不懂的事情太多。可我只知道阿娘去世后,你拜这三只脚的鸟儿,把家里的钱全都捐了出去。从那以后,阿姊和我,没穿过新衣,没吃过饱饭。若是说这金乌教主普度众生,为什么你信得如此虔诚,我们却过得这般贫穷凄苦?”
窦老头气得嘴角抽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他腮上的筋一跳一跳,“我前世造孽,竟生出你们姐妹这种忤逆子!你这些苦,如何同教主度众生的苦相比!”随即他把脸转向天空,“教主,天师,若我这贱女再说一句对您不敬的话,我便自刎谢罪,求教主不要让我堕入无穷地狱。”
庆娘脸色惨白,被秋风吹乱了头发。良久,她低声道:“阿爹,我知道错了。”窦老头叹了口气,缓缓放下匕首,冷冷地道:“这样最好,我们走吧。”他说完,也不去扶庆娘起来,转身便走。庆娘站起身,低头跟在窦老头身后。秋风萧瑟,吹着身后没关的房门啪啪作响,仿佛要散了架。走出好远,庆娘回头望去,见大风刮起自家屋顶的茅草,两间茅屋,破败不堪,似是早已被人遗弃了多年。
父女两人没有只言片语。庆娘的新衣虽美,却不防寒,秋风一吹,她便心里一凉。走了十几里,进了山,又转了两个山坳,眼前现出一座道观来。这道观叫清凉观,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来的道人跑光了,换了新的主人。秋叶之中,香烟袅袅,清凉观破旧的匾额依然斜挂在那儿,只不过在匾额上的空白处,刻上了一只三只脚的鸟儿。
窦老头带着庆娘绕到了道观后面,进了一个隐蔽的小门。再往里走,一路竟有十数人把守,这些人穿的衣服不僧不道,毫不整齐。窦老头每见一人,便鞠一躬,鞠了十几个躬才到了秋叶中一块题着“东足殿”的匾额之下。
东足殿外站着一个道家打扮、瘦弱矮小、溜肩驼背的年轻人。窦老头见了,忙作了个大揖,满脸赔笑,“师兄,我已将庆娘带来了。”他说完回头小声呵斥庆娘:“还不快跪下施礼!”庆娘无奈,便欲跪下。那人用手一拦,笑道:“我可不敢当此大礼,你这女儿若真能博得天师垂青,我想巴结都还来不及呢。不过师弟,若是她仍像你大女儿那般,你会落个什么下场应当很清楚了吧。”窦老头忙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我那大女儿犯了滔天大罪,堕入魔道,我和她早已断了父女之情。”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十几枚铜钱,塞到那人手里,低声道:“师兄,还望您在天师面前多多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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