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大登殿》剧照
“喜看梨园春常在，生旦净末显风采 。要想体会戏中乐，欢迎走进大戏台。”这是山西电视台推出的一档观众喜闻乐见的戏曲节目《走进大戏台》的开场白。听戏看戏，感受优秀传统文化，追寻一段历史故事，探索一段历史起源，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沉浸其中，实在是一种美的享受。然而戏曲毕竟是一种艺术，有真实历史的影子，但又不完全是历史的本来面目。有些戏剧中的人物甚至与真实的历史人物大相径庭。观众往往会受戏曲中剧情的影响，把戏剧人物与历史人物相混淆。如果完全接受了剧情人物的真实性，特别是有些历史剧中对人物的塑造，那就大错特错了。
晋剧《〈王宝钏》中王宝钏与薛平贵剧照
一、晋剧《王宝钏》中的薛平贵
晋剧《王宝钏》讲的是薛平贵是后唐时期，出身贫寒的薛平贵被唐朝宰相王允的三女儿王宝钏抛绣球选其为婿王允嫌薛平贵出生卑微，逼王宝钏悔婚不成，遂与宝钏断绝父女关系，赶出王府，住在寒窑。其后，薛平贵从军远赴西凉征战，被王允二女婿、领军元帅魏虎相害，打落马下，所幸为西凉国王女儿代瓒公主救回招亲，成为驸马，后成为西凉国王。十八年后，薛平贵回到中原，与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相认相聚，相府算粮，并兵发长安，做了皇帝，报仇斩了魏虎，惩罚岳丈王允，封王宝钏为正宫皇后，是个大团圆的结局。我国各地均有许多关于薛平贵事迹的戏曲剧种广泛流传。
山西省晋剧院演出晋剧《大登殿》剧照
那么，历史上真有薛平贵其人其事吗？
电视剧《红楼梦》贾母及众女眷看戏场面
据老辈艺人讲，薛平贵这个人物来源于一段民间传闻。某年，山西一富人为母庆寿，邀请堂会，演出《汾河湾》等戏。其母得知薛王二人以悲剧结局，抑郁成疾。富人悬巨赏征求薛仁贵夫妻团圆的剧本。某文人为不违反历史，又迎合富人之母的心态，将此戏改名《王宝钏》，剧情也设计为大团圆结局。演出后，富人之母大喜，病亦霍然而愈。
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太祖石敬瑭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即薛平贵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后晋皇帝石敬瑭，此说见清代崇彝的《道咸以来朝野杂记》。其说云：薛平贵、王宝钏故事，计由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探寒窑、平贵别窑、赶三关、武家坡、银空册、算粮大登殿为止。石敬瑭为后唐李氏婿，又为契丹立为皇帝，国号晋，即戏中由西凉归来即皇帝位；其岳父丞相王允，实指长乐老冯道，故薛平贵实乃石敬瑭之化名。
“儿皇帝”石敬瑭
石敬瑭，景福元年（892年）4月20日生于太原汾阳里，家贫，排行老二，从小朴实稳重，寡于言笑。喜读兵书，重视李牧、周亚夫行事，隶属于后唐明宗李嗣源帐下，迎娶李嗣源之女。参与后梁朱温与晋国李克用、李存勖“梁晋争霸”，冲锋陷阵，战功卓著。后唐末帝李从珂即位后，拜为河东节度使，封为赵国公，赐号“扶天启运中正功臣”，然而君臣相互猜忌。清泰三年（936年），起兵造反，坐困于太原，遂向契丹求援，割让幽云十六州，甘做“儿皇帝”。随后，在契丹援助下，灭亡后唐，正式即位，定都汴梁，建立后晋。天福七年（942年）9月11日，忧郁成疾，病逝，时年五十一，庙号高祖，谥号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葬于显陵（今河南宜阳县）。
太原市实验晋剧院演出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二、晋剧《烂柯山下》中的朱买臣
戏曲《烂柯山下》在全国各个剧种都有演出，也是昆曲的主要演出剧目之一。剧情最出自元杂剧《朱太守风雪渔樵记》和明传奇《烂柯山》中讲述的朱买臣的故事。在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演出的故事新编晋剧《烂柯山下》中，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谢涛扮演朱买臣。该剧讲述的是家境贫寒的崔巧凤和寡嫂住在一起。嫂子急于将小姑子巧凤嫁出去，既可减轻负担，又能通过收取聘礼发些小财。但是巧凤没有看上嫂子介绍的男人，却看上了前来书写婚书的朱买臣，并不顾嫂子的阻拦，毅然跟随买臣住到一起。可惜经过数年的辛苦，买臣都没有考中。贫苦的生活使巧凤难以忍受。一天喝酒之后，硬逼买臣给自己写了休书。巧凤虽说让买臣休了自己，其实她心里仍旧惦记着买臣，所以当嫂子再次给她说婆家时，都被她拒之门外。后买臣高中荣归，巧凤来到大街前，碰到朱买臣，希望买臣同自己破镜重圆，遭到买臣“泼水难覆”的羞辱，在悔恨和羞愧中，巧凤跳水自尽而亡。成语典故“覆水难收”就出自朱买臣休妻、马前泼水的故事。朱买臣回到自己的茅草屋时，看到一切如旧，包括自己的诗书都整齐的摆放在那里，仿佛等待自己的归来，他这才明白妻子并没有把他忘记。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再次看到的巧凤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此时，朱买臣的悔恨和痛苦绝不亚于大街上给崔巧凤泼在地上的那盆水所带来的打击和震撼。剧中的朱买臣是一个苦读成才、励志感人、知错悔悟的人。
西汉丞相府长史朱买臣像
朱买臣在历史上真有其人。他是西汉时人。《汉书·朱买臣传》记载：朱买臣（？—前115），字翁子，一作翁之，江苏吴县（今嘉兴市区）人。他家里很贫穷，但非常爱好读书。他不治产业，四十岁仍然是个落魄儒生，常常靠砍柴卖掉以后换回粮食维持生计。汉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吴王刘濞以诛晁错为名，联合各诸侯拥兵造反，史称七国之乱。朱买臣夫妻俩为逃离战乱，背井离乡逃到会稽郡富春县下涯（今建德下涯镇），见前面一条溪流，清澈透明，因唇干舌燥，忙蹲下来用双手捧水饮之，口感甘爽。他们来到大洲源（新安江的一条支流），在人烟稀少的深山里，搭个茅篷居住。
晋剧《烂柯山下》中朱买臣与崔巧凤剧照
夫妻俩同到山上砍柴，挑到山下市场上去卖，维持生计。朱买臣在挑柴途中背诵诗文，有人在背后笑他是个书痴，当作新闻传来传去。惹得妻子难堪，所以劝他挑柴时不要嘴里念个不停，让周围人当笑柄。可朱买臣不听妻子的劝告，无动于衷。反而越念越响，甚至如唱山歌一般，弄得周围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他的妻子感到羞愧，请求与朱买臣离婚。朱买臣笑着对她说：“你别看我是个穷鬼，我五十岁要大富大贵，你跟我吃苦已有二十多年，现在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再等我几年，等到我富贵的时候好好报答你的功劳。”妻子忿恨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后只能饿死在沟壑中，又怎么能够富贵呢？”朱买臣再三劝说，妻子便索性大哭大闹，朱买臣没有办法亦只好同意离婚，写了休书，递到妻子手里，妻子毫不留恋，离家而去。
苦读成才的朱买臣
之后，朱买臣自己在路上边走边歌咏，背着柴在墓间行走。他的前妻和丈夫都去上坟，看到朱买臣又冷又饿，召唤他给他饭吃。
汉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汉景帝驾崩，太子刘彻继位登基，是为汉武帝。又过了几年，朱买臣经朋友帮忙，介绍到会稽郡当一名差役。年末，会稽郡上计吏要进京汇报，派朱买臣去押车。
朱买臣随上计吏押送辎重车来到长安。他到皇宫门前上送奏书，很久没有回音。于是在公车署里等待皇帝的诏令，粮食用品都没有了，上计吏的兵卒轮流送给他吃的东西。一天，朱买臣凑巧在街上遇到同县人严助。严助官居中大夫，深受汉武帝赏识，于是严助向汉武帝推荐了朱买臣。汉武帝召见朱买臣，朱买臣谈说《春秋》，讲解《楚辞》，汉武帝很高兴，便封朱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一起在宫廷侍奉皇帝。当时正要修筑朔方郡城，公孙弘上疏进谏，认为修城会造成国家经济疲退，财政吃紧。皇帝让朱买臣去和公孙弘辩论以使其折服。
后来，朱买臣因犯事被免职，就回到会稽郡，在会稽郡官邸的守邸人那里借住吃饭。
朱买臣休妻
元鼎五年（前111年），东越王余善反复无常，屡次不听朝廷命令。因此汉武帝召集文武大臣献计讨伐。经文武大臣提议，汉武帝将朱买臣召回，恢复官职，命令朱买臣献策。朱买臣说：“以前东越王居住守护在泉山之上，地势险要，一人守险，千人都攻不上去。如今我听说东越王迁徙南行换了地方，此地距离泉山五百里，在大泽中。现在如果派兵过海，直接攻击泉山，陈设舟船、排列士兵围攻，席卷南行，就可以攻破消灭东越国了。”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汉武帝非常高兴，采纳朱买臣的作战计划，封他为会稽郡太守。皇帝对朱买臣说：“荣华富贵以后不返回故乡，就好比穿着锦绣衣服在夜间行走一样，你打算怎么办呀？”朱买臣叩头谢恩。
汉武帝下诏命令修造大兵船，准备粮食和一些水战用的器具，等诏书下发后，大批军队随从朱买臣一起出发前往会稽郡。
朱买臣负薪苦读
朱买臣来到会稽郡城外，令随从在城外等候，朱买臣仍旧穿上又脏又破的旧衣裳，怀里藏着太守印绶，步行来到郡邸。正逢年末上计官吏到京上报的时候，会稽郡那些上计官吏正聚集在一起饮酒，对朱买臣都不屑看上一眼。朱买臣便走进后厅，守邸人就和他一起吃饭。吃到快饱的时候，朱买臣稍微露出那系着官印的绶带。守邸人觉得那东西很奇怪，就上前抽出绶带，看到那方印章，正是会稽太守章。守邸人很吃惊，走出屋外告诉了上计官吏。官吏们都喝醉了，大叫大喊道：“乱说大话。”守邸人说：“你们试着进屋来看看吧。”有位平素轻视朱买臣的旧相识走进室内看了官印，吓得回头就跑，高声嚷道：“的确如此。”在座的人都惊慌害怕起来，向守丞禀报，并赶忙相互推挤在中庭排成排拜谒朱买臣。朱买臣这时慢慢地从后厅中走出来，众人拜倒在地，朱买臣向他们摆摆手，示意让他们站起来。待众人起来，外面已驱入驷马高车迎接朱买臣，于是他便乘坐着驿车离去。会稽的官员听说太守将到，征召百姓修整道路。
朱买臣马前泼水
朱买臣到会稽郡（郡治在今苏州市）上任后，看见他的前妻及丈夫在修路，就停下车，叫后面的车子载上他们，送到太守府，并安置在园中，供给食物。过了一个月，他的妻子上吊而死。朱买臣给她丈夫银两，让他安葬。他还召见所有以前曾经给过他粮食以及对他有恩的朋友旧相识们，并一一回报他们。南宋学者徐昀为此作诗曰：
青草池边一故丘，千年埋骨不埋羞。
丁宁嘱付人间妇，自古糟糠合到头。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元封元年（前110年），东越王余善自称东越武帝，入侵汉朝的白沙、武林、梅岭，杀死地方官员。
朱买臣接受汉武帝的诏令，率领军队与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出发，由海路进攻东越。战争过程中，闽越的君主繇王居股与人合谋杀死了余善，向汉军投降。从此以后，闽越国灭亡。
朱买臣因平叛有功，被征召到朝廷做了主爵都尉（汉代官名），列于九卿之中。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过了几年，朱买臣因犯法被免官，后又被启用为丞相府长史。
御史大夫张汤原先是个小吏，在朱买臣前趋承奔走。张汤与公孙弘脾气相投，是莫逆之交，二人互相推荐，标榜朝堂。于是汉武帝敕封张汤为廷尉。
后来张汤诬告朱买臣的好友严助与淮南王刘安谋反有关，汉武帝下令将严助斩首。朱买臣因此怨恨张汤。等到朱买臣为丞相长史，张汤多次执行办理丞相事务，就故意欺侮凌辱丞相府里三名长史（即朱买臣、王朝、边通三人）。朱买臣、王朝、边通去拜见张汤的时候，张汤就坐在床上，不以礼相待。因此，三长史对张汤心怀怨恨，待机报复，朱买臣常想舍命害死张汤。
朱买臣负薪苦读
不久，孝文帝陵中瘗钱（陪葬的钱币）被盗。张汤要陷害丞相庄青翟，将瘗钱被盗一案，全部推卸在庄青翟头上，而且还要办他明知故纵的罪名，免去他的官职，然后由自己代替丞相位置。不料有人将隐事泄漏出去，朱买臣、王朝、边通知道张汤要陷害丞相庄青翟，便一起去通报庄青翟，并对他说：“束手待毙，不如先发制人，除掉张汤方为上策。据说商人田信等皆为张汤爪牙，与张汤勾结，营奸牟利，凭此条罪状好教张汤死心伏罪”。丞相庄青翟就命令三人代为办理。于是，朱买臣、王朝、边通暗中命令吏役去抓商人田信等到案审讯。一经廷审，严刑逼供，田信只得招认。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张汤知自己必死无疑，便写下遗书称三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陷害他。写完遗书后，挥剑自杀，当即毙命。
汉武帝看了张汤的遗书，心里感到很后悔。便命令抓捕三长史，诛杀抵罪，将朱买臣、王朝、边通绑赴刑场斩首。
晋剧《烂柯山下》剧照
朱买臣有一个儿子朱山拊，后来朱山拊做到右扶风郡守的官职。
从以上史料记载可以看出，真实的朱买臣是一个小人得志、亦好亦坏、睚眦必报、城府很深的复杂的官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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