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部本草《万物》到第一次本草集成《神农本草经》③
冲虚子
9、W007说：“石鼠矢已心痛。”石鼠疑即蝙蝠，石鼠矢疑即蝙蝠的粪便，后世入药名为夜明砂。《神农本草经》列到天鼠屎项下，云：“味辛，寒。主治面痈肿，皮肤说说时痛，腹中血气，破寒热积聚，除惊悸。一名鼠沽，一名石肝，生山谷合浦。”之后的本草著作里均将其列为明眼的主治药物，而没有治疗心痛的记载。不过，此药现在已经被移出《中国药典》，不应再作为药物使用了。
10、W008简是两句话。第一句话无解。第二句话是烤干（烤焦）的牡蛎可以治疗气臾。《神农本草经》说牡蛎：“味咸，平。主治伤寒，寒热，温虐洒洒，惊恚怒气，除拘缓，鼠瘻，女子带下赤白。久服强骨节，杀邪鬼，延年。一名蛎蛤。生东海池泽。”但是气臾是什么病呢？有专家认为是气郁结而痛，也有怀疑是情志类疾病，冲虚子认为是呼吸短促一类的病，但尚不能肯定。
11、W009简尽管字数不多，但有很重要的信息。用存放陈久的猪膏配合某种药物治疗骨瘤。《说文》：“瘤,肿也。从疒,留声。”关于瘤一词，《素问》只有在素问遗篇——通行本《本病论篇第七十三》中“少阴不退位，即温生春冬，蛰虫早至，草木发生，民病膈热，咽干，血溢，惊骇，小便赤涩，丹瘤，疮疡留毒”一句有“丹瘤”一词。《灵枢经》的《刺节真邪第七十五》、《九针论第七十八》多处用到“瘤”和“溜”字，但似乎“瘤”和“溜”意思差不多，如肠瘤、筋瘤等，但发展到骨头上就叫骨疽。《素问》中也有很多处“溜”字，是脉象的一种，和痈肿的意思无涉。《五十二病方》里虽然没有“瘤”这个病名，但其中的痈、癃等病今天是被认定为瘤一类的。这里的膏，指的是用野猪的脂肪炼制的油脂。《说文》说：“带角者脂，无角者膏。”然《神农本草经》、《本草经集注》里都没有久膏的药物记载。我们今天当然很难理解这样的治法，但在那个时候用陈久的动物脂肪炼制的油脂治病可能还比较盛行，如我们看到《五十二病方》里就有多处用久膏的，如132行和424行陈久的猪膏，344行的陈久的豹膏等。
W009简还有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说将盐和醋调制成酸汁，可以将白色的兔皮变成裘衣。这大概是古时候的制皮的工艺，和医学无关，本文不予分析。
12、W010简说醯（涂在手上）可以使人的手在冬天不皲裂。醋在古代有醯、酢、苦酒等不同叫法，在一万年前已经使用，文字记载也有5000年的历史。本简的用法可以归类为一种保健用法。而在《五十二病方》里，醋的用法就很多，不仅完全是作为药物而使用，有一些还担当着减少乌头毒性的重要作用。（详见拙作《药不瞑眩，厥疾不廖（下）——《五十二病方》里乌头属的使用简析》）现在，一般并不会用醋来防止手脚的皲裂，但用醋治疗脚气病还是存在的。
13、在W010简的背面以及W038简，都记录着服用元根（芫花的根或根皮）后体轻如燕，翻山越岭不累。《神农本草经》说芫花：“味辛，温。主治咳逆上气，喉鸣喘，咽肿，断短气，蛊毒，鬼虐，疝瘕，痈肿，杀虫鱼。一名去水，生淮源山谷。”但没有元根的记载。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和《名医别录》说：“其根名蜀桑根，治疥疮，可用毒鱼。”都没有轻体以越山的记载。孙文婷等人曾对芫花根做过系统研究，“从中分离和鉴定了16个单体，包括6个双黄酮，3个倍半萜，2个木脂素，2个二苯戊酮，1个甾体，1个三萜，1个双香豆素。其中，化合物1～6，10，12，13为首次从芫花中分到，化合物11，15为首次从瑞香属中分到，化合物7～9，14，16为首次从瑞香科中分到。同时对双黄酮类化合物进行了抑菌活性的初步筛选。”（孙文婷、蔡由生、杨升平《芫花根的化学成分》，载自《中国实验方剂学杂志》2016年23期，第57-62页）在对芫花根的研究中，抗氧化活性自然是研究的内容之一，但瑞香属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不多，反倒是对生长于青藏高原的十字花科芸薹属草本植物芫根（Brassica rapa L.）的抗氧化活性研究较为充分。十字花科芸薹属草本植物芫根提取液具有与红景天口服液相似的抗疲劳效果，芫根总多糖具有良好的抗高原缺氧活性，能够保护缺氧小鼠的大脑和肺脏，抑制氧化应激损伤。如果假定本简说的芫花根就是十字花科芸薹属草本植物芫根，那我们还会认为本简的内容是虚妄的胡说吗？
14、《万物》中有三处涉及腹累（复累），即：“醯腹累也”(W011); “与复累之令甲能湿也”(W038、W049)。腹累（复累）可能就是覆盆子。《神农本草经》名为蓬虆：“味酸，平。主安五脏，益精气。长阴令坚，强志。倍力，有子。久服轻身，不老。一名覆盆，生荆山平泽。”董源认为，腹累（复累）名称很乱，应该是蔷薇科悬钩子属( Rubus)的几种植物的泛指。（见董源《<万物>中部分植物名称古今考》，载自《中国科技史料 》1995年04期 ，第77-83页）
本简第二句话是：“商陆羊头之已鼓张（胀）也。”商陆，《神农本草经》记载：“味辛，平。主治水胀，疝瘕，痹，熨除痈肿，杀鬼精物。一名（上艹下易）根，一名夜呼。生咸阳川谷。”用商陆治疗鼓胀，两者是一致的。羊头，有专家认为可能是羊桃，存疑。
W011简的背面内容和W017简相同。说蘭实和鼠脑配伍可以治疗（左足右菌）病，就是足部冻疮。冲虚子认为蘭实应为植物泽兰草开花的果实，呈小坚果样。《神农本草经》说泽兰：“味苦，微温。主治乳妇内衄，中风余疾，大腹水肿，骨节中水，金创，痈肿创脓。一名虎兰，一名龙枣。生汝南。”治疗办法可能是将蘭实捣碎和鼠脑混在一起，敷于足部患处。鼠脑的作用除了粘合外，可能还起滋润、便于伤口修复的作用。《五十二病方》里也有类似的疗法，用的是兔脑，如“以兔产（脑）涂之（432行）”等。本简的背面还有一句话：“美糗以蜜也。”估计是接着治疗足部冻疮说的，意思是用上等的干粮和（huò）上蜂蜜也可以（治疗足部冻疮）的。
15、W012简共有三句话，第一句话由于缺字太多而无法分析，第二句话说蚕卵可以防止手足和皮肤皲裂。第三句话说食用幼鸟让人聪慧。《神农本草经》、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名医别录》等均没有蚕子和幼鸟作为药物的记载。《日华子本草》记载说：“又云蚕蛹子，食，治风及老瘦。又研傅蚕瘑，恶疮等。”说蚕蛹子可以治疗恶疮，和防止手足和皮肤皲裂沾边，但这里的蚕蛹子可能指的是蚕蛹，而非蚕蛾产的卵。食用幼鸟让人聪慧，没有找到文献记载，后世也没有这样的疗法。
16、W013简的内容是，某某药（缺字）可以治疗痿病，某某药（缺字）可以治疗痤疮。由于缺字太多，故无法分析。我们主要看看豲（豪猪）的油脂可以美禾这句话。这样的话还出现在W019和W052简的背后。除W013的美字之后缺字外，其他两简均为“美禾”。禾乃姀的通假，姀，雅容。美禾可以理解为美容之义，意思是食用（或涂抹）猪的油脂，可以使人的容颜饱满、光亮。冲虚子此议，当请教于方家。
17、W014简的意思是用冰冷的水冲洗失明的眼睛，可以恢复光明。《神农本草经》没有寒水的药用记载。值得留意的是《医方类聚》收纳了《御药院方》里的“寒水散”方：“寒水散，治肝风暴赤、目睛偏视。青黛一钱，大豆三钱，去皮，马牙消二钱，黄连二钱，荤柏三钱。上件同捣罗为细末，每用一钱，蜜少许，冷水调成膏，绯绢作花子，如小钱大，摊药于上，贴太阳穴，病左贴右，病右贴左。”《万物》治疗失明的办法当然极为幼稚，但和后世的寒水散的用意却是一样的，那就都是着力在“寒”上。
18、接下来的W015、W016两简内容残缺严重，已无法分析，只是留下了一些信息，如“燔艾叶”；“已石癃”；“细辛半夏”。W015简说被动物咬伤后可以用陈年的菖蒲治疗。《万物》用到菖蒲的有两处，W030简里的菖蒲有人分析是天南星科菖蒲属植物，而W015简里的或是天南星科菖蒲属植物，或是香蒲科的香蒲，其花粉即蒲黄。《神农本草经》有菖蒲的记载，但没有被动物咬伤的治疗。
“燔艾叶”说明我国古代很早就用艾叶治病，《五十二病方》里用艾叶治㿉（209行）、治痔（266行）等。艾即白蒿，《神农本草经》记载：“白蒿， 味甘，平。主治五脏邪气，风寒湿痹，补中益气，长毛发令黑，治心悬，少食常饥。久服轻身，耳目聪明,不老。生中山川泽。”这样记载并不充分。
19、W016简是细辛和半夏配伍的最早记载，遗憾的是由于缺字，不不知道治疗什么病。后世多用细辛和半夏治疗痰饮，这样的用法一直延续到现在。有人在2008年3209首细辛内服方中，统计出细辛和半夏治疗痰饮的依然有107首，处于细辛配伍的前几位。（李明、周强等《基于历代中医文献的细辛证治规律与常用剂量探索》，载自《中国实验方剂学杂志》2018年4月第24卷第8期，第23-28页）（待续）
（注：文中凡木运特别注明的《万物》内容均引自阜阳汉简整理组《阜阳汉简万物》，载自《文物》1988年04期；《神农本草经》内容均引自尚志校注的《神农本草经校注》，学苑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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