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存在这样一种乱象:只有初中文化的张宝胜,凭着一手“鼻子闻字”的荒唐绝活,不但获封“国宝级气功师”,还被调入国家顶级科研机构。
另一位大师严新,号称气功不是迷信,而是一种尖端科学,扬言自己可靠意念改变分子结构,拦停美国核弹,引得各路专家大呼“国之幸也”,连钱学森老人家都为其站台。
那个年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远远落后于膨胀式发展的物质生活,巨大的空白孕育了“气功热”这个怪胎。如今30多年过去了,“气功”显然已沦为笑谈,但事实上,其中一些流派依旧有着坚实的“群众基础”,隐蔽地流传着,例如“香功”。
大到一线城市,小到偏远乡村,无论严寒酷暑,随处都有奇形怪状的气功练习者。有人四脚朝天,有人四肢伏地,自称吸收天地日月之精气;长此以往,神功可成。
相比之下,有一群练功者就显得文明许多,他们没有夸张的姿势,也不像其他一些气功流派信徒般那样狂热,功法看起来就像是学校里的广播体操,十分接地气;他们练功的终极追求也很朴素,不外乎延年益寿,多过几天好日子罢了。
您若站在一旁观看,他们十有八九会问一个奇怪的问题:“闻闻,香不香?”这群特殊的练功者便是“中国香功”的信徒。
所谓“香功”,专业称呼为“中国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据说修炼得当者可遍体生香,一些人身上还能冒出奇异的光泽。
中国香功由河南洛阳人(一说山西昔阳县人)田瑞生所创,与其他大师“天生神功”不同,田瑞生为香功编造了一套听来很有说服力的身世。
据说,田大师自年幼之时身体就欠佳,时常患一些怪病,其中皮肤病尤其严重,表皮成块脱落,惨不忍睹。就当被怪病折腾得死去活来之时,他偶然遇到高僧悟空法师。后者向其传授了一套神功,田瑞生在高人指点下勤学苦练,终于恢复健康。末了,悟空法师还叮嘱田,称此神功可以公诸于众造福世人,但有个条件,那便是田瑞生本人要先修够50年。
1988年,田瑞生正式“出道”,编创“中国向国香功”,成立河南洛阳总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遍及我国31个省,拥有辅导站1000余处,一度在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设立联络点,信徒甚众,一跃成为当时最受瞩目的气功流派之一。
彼时正值我国气功热潮的鼎盛时期,香功之所以能后来居上,多亏了田瑞生的两个“小聪明”。
其一,“中国香功”的由来非常“正统”,令人信服
1979年,《日川日报》刊文称重庆市大足县一12岁儿童可用耳朵识字,专家经25轮测试后鉴定为真。后来经爆料,这25次测试中,该神童靠眼睛偷瞄回答了19次,剩下6次没能偷瞄到的,他一概支支吾吾无法回答。
该报道为后来的气功大师们编造身世提供了模板,即个个“天生神通”,如名噪一时的张宝胜更是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自称3岁可隔空取物,6岁能隔着孕妇肚皮看出婴儿性别,甚至还预言了唐山大地震。
相比之下,田瑞生反其道而行之。他赋予香功以佛教背景,将二者牢牢绑定,声称“香功”由佛教大士莲花生所赠,于数百年前传入中国,由唐玄奘继承,后代代单传,传人中不乏著名人士,如南宋时“济公”李修缘等。
百姓可能不信田瑞生,但却很可能相信佛教,“香功”便借此迅速在中国打开了市场。
其二,香功的“功效”恰合百姓胃口
据说“香功”来自上乘法门,佛教禅宗密宗,常人难以触及。相比之下,其功效却非常“接地气”,不外乎祛除疑难杂症,延年益寿而已,而这反而恰恰投百姓所好。
此外,比起其他气功流派,香功的修炼办法非常轻松,几乎不受任何束缚,修炼者甚至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练习;路人看到修炼者时也可随时加入,只要跟上节奏便可达到同样的效果。
此外,专家认为,练功者的大脑极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造成嗅觉的错误判断,认为自己当真嗅到“香气”。如今有大量亲历者认为“香功”是真实的,是因为他们当时当真闻到了练功者身上的香气,或许这很大程度出自“幻觉”。
总而言之,中国香功横空出世,立马为“气功热”熊熊燃烧的火堆又狠添了一把柴火。
1991年,田瑞生在郑州成立“河南省香功研究会”。
1993年4月6日,田瑞生在北京首都体育馆做香功报告,当场发功。据说其发功时身后会出现七彩光环,而其所作字画上会呈现紫烟、金光、霓云、彩虹等“奇观”。
1994年,“国宝级气功大师”严新在面对央视采访时,堂而皇之地宣称“气功并非封建迷信,而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科学”,这为气功的进一步推广提供了“科学指引”。一年后,“全美香功总会”和“香功世界总会”相继在美国成立。同年,田瑞生辗转多国传功,并于当年4月再赴北京做报告,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至此,中国香功的影响力抵达顶峰。
退一步讲,或许田瑞生本人当真从“香功”中获益,有几分“悬壶济世”、造福更多国人的好心,然而这与顺便敛财也绝无冲突。从本质上讲,与其他气功大师无异,田瑞生的本质不过是一名骗子。
据亲历者描述,田瑞生所谓的“报告会”,其实就是大型售卖会。信徒想进入会场需先购买门票,少则几十,多则上百,孩童也不例外。
此外,工作人员会现场不断向信徒们兜售各种东西,便宜的如照片、折扇等,只需几块钱;稍贵的如磁带,一盘在二三十元左右;再贵的如录像带,一盘通常价格过百。还有一些“稀罕物件”,如大师本人开过光的“法器”,其实就是普通的工艺玻璃瓶,一只竟能卖到数百元。
诸多推销品中,最受信徒们欢迎的是一盘20元的磁带。参考国家统计局的数据:1990年,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约903.4元,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一盘磁带就是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值得一提的是,气功大师严新也非常热衷于推销由自己讲话录成的磁带,一盘标价80元,却总能被抢购一空——即便要把自己一个月的辛苦钱拱手送人,信徒们也毫不犹豫。相比之下,田瑞生算得上是“童叟无欺”了。
毫无疑问,极为特殊的历史背景赋予了气功师们不相匹配的社会地位和巨额财富。相关部门本想借助“气功”这个备受民众追捧的话题,短暂填补人们精神层面的空缺,却无意造成了巨大的时代乱象。
好在时间总会检验一切,当人们从时代的乱流中抽身而出,回头再看时,才会发现那个时期的狂热究竟有多么荒唐。
1995年9月,“能治百病”的田大师因肝癌在家中逝世,其亲属不忍放弃巨额收入,把大师棺木丢到一处废弃窑洞中,一面宣称田大师闭关修炼,一面继续借大师之名出版刊物敛财,直到4年后才被识破。最后,田瑞生之子田同欣被司法机关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在退回的赃款中,仅冒领的退休金就多达13717.9元。
鲜为人知的是,“香功”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顽强地延续着。期间,媒体曾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人们警惕“香功复活”。
2005年,河南《大河报》刊文称,一孙姓不法分子违法制造近9000张“香功”光盘售卖,经执法人员调查,光盘的销量居然还不错。
不仅是香功,几年前,笔者还收到了一份由塑料袋包装的、在我国绝迹已久的某邪功传单,明目张胆地颠倒黑白,许多言论读起来颇为低能,如小孩撒气。笔者惊骇之余不禁怀疑:荒唐到如此程度,难道真有人会为之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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