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的岳飞庙外，有秦桧夫妇下跪的雕像，他们被认为是杀害岳飞的元凶，受到无数人的唾骂。但网络上却出现了许多为秦桧翻案的文章，而最近新出的一本《秦桧大传》，极力歌颂秦桧，称秦桧是“为结束战乱、造福苍生做出卓越贡献的南宋杰出政治家、思想家、战略家、外交家、文学家、书法家，救时真宰相”，一时间更是在网络上激起了一场大争论。
《秦桧大传》书影
一、谁是杀害岳飞的元凶？一代民族英雄岳飞到底是被谁杀害的，历代史学家见仁见智。主流观点认为是秦桧杀害了岳飞。明代大才子文征明曾说：“彼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宋高宗）欲。”认为秦桧只是宋高宗的替罪羊，如果岳家军真的能大败金军，直捣黄龙府，迎回了徽、钦二帝，这是宋高宗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必须将立主抗金的岳飞除掉。这种说法也受到后世很多人的赞同。
还有许多人为高宗是杀害岳飞的主谋一事进行补充。证据如下：第一，秦桧死后，高宗曾多次告诫朝中大臣，与金媾和是他自己的决定，禁止朝中大臣提出异议，而杀害岳飞的冤案与这一国策是相符的，所以罪魁祸首是赵构而非秦桧。第二，根据南宋张结戒的《默记》一书，岳飞曾请求高宗“正跻宗之名”，即将皇位传回钦宗之子，所以触怒高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宋高宗
二、秦桧到底是不是间谍？讨论谁是元凶，我们需从秦桧当时的权势说起。秦桧25岁进士及第后，娶了前任宰相王桂的孙女。由于妻族的支持，秦桧的升迁十分顺畅，在靖康之变前，他担任太学学政。金兵入侵后围困北宋都城汴京，秦桧被任命为出使敌国的割地使，不久回到开封，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
在开封被围期间，秦桧是坚定的主战派，坚决反对弃城投降，他同时被提拔为御史台的首脑。之后，金兵攻陷汴京，在金兵占领期间，他始终留在城内。期间秦桧做了一件对他之后的发展影响深远的事情。当时金人推举宋臣张邦昌为皇帝，遭到很多宋朝官员的抵制。秦桧代表宋廷官员和士子，向驻扎在城外的女真首领递交了一份抗议书。但也因为这份抗议书，他与家人一起跟随徽钦二帝被押到了北方。在此期间，秦桧因为他的文学才能，充任来往于女真首领和徽宗之间的秘书，所以秦桧有了接近女真上层的机会。
秦桧
但在靖康之变的4年后，秦桧全家却得以顺利从女真人手中逃脱，重返宋廷。秦桧是怎样逃脱的？一种说法认为秦桧是设计从女真人手里逃脱的。第二种说法我们就很熟悉了，说秦桧是女真人故意放回来为他们服务的。秦桧归宋是自行逃回还是金人放回，关系到秦桧到底是不是金人派回的奸细。
大部分学者是支持奸细说的，以宋史权威学者邓广铭先生为代表。但是这一派学者并没有坚实的史料作为支撑，而是依靠秦桧南归之后各种亲金的举动而推定的。而支持秦桧逃归的说法，主要依据的是南宋时期的一些笔记小说，尤其以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为代表，陆游是坚定的主战派，与秦桧当是不同阵营的，他在书中记载秦桧是逃回来的。学者提出另一个秦桧可以成功逃回的依据，那就是秦桧的妻族是亲女真的大族，很多人主张他的妻族对其逃回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秦桧
三、秦桧是如何权势熏天的？秦桧是不是奸细，这个可能确实有争议。但秦桧回到南宋之后，对外坚定主和、投降的立场这是很清楚的。那秦桧是怎样成为一名坚定的主和派的？这应该与秦桧的经历及其为人有关。秦桧不是一个十分看重民族气节和个人道德的官员，他为人很现实且投机性极强，他活动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利己。秦桧在金国期间和回到宋廷之后，就发现两边都有很多人其实是厌恶战争的，所以他认为提倡和议是一个可行的事情，南宋朱熹曾有一个相对客观的评论：“秦在虏中，知虏人已厌兵，归又见高宗亦厌兵，心知和议必可成，所以力主和议。”
秦桧在逃归之后，受到宋廷很多人的怀疑。但是“惟宰相范宗尹,同知枢密院李回与桧善,尽破群疑,力荐其忠”， 尤其当时的抗战派大臣李纲，曾和秦桧保持书信来往，李纲是将秦桧视作汉代苏武一样的人物的，他曾夸赞秦桧：“奉銮舆以北狩,岂人能为？持汉节而南归，殆天所相。”所以在刚回来之时，同样有一批人很支持他。
苏武牧羊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高宗对秦桧的赏识。秦桧最初入仕，高宗给他的任务就是与金议和，但秦桧并没有提出让高宗满意的议和方案，所以一年后秦桧就被罢免了。但不久事情迎来转机，金国因为政局变动，主张议和的挞懒掌权，而秦桧在金国时曾是他的幕府。秦桧因此提出了系统的议和方案。此时，高宗激动地说：“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盖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
在高宗的支持下，秦桧虽然一度被贬，但很快又回到了权力中枢。而秦桧在任上，的确可以解高宗之所急。当时高宗面临的最严重的两个危机，一是外部的金国之患，二是来自岳飞、韩世忠等掌握实际军权的武将。靖康之难仍在高宗心头挥之不去，而相比于此，高宗更担心的问题是武将掌兵。
岳飞
宋代建立于五代的乱局中，这是一个军将不断势大，然后篡夺前朝皇位的时代，宋朝皇位也得之于此，所以“兵权不可假人”是北宋建国的基本原则，也是北宋皇帝心头的一根弦。而因为抗金，岳飞等人组建了强大的带有私人性质的军队，这是高宗万万不能接受的。而秦桧是一个手段极强的人，他操纵台谏，培植自己的势力，服务于铲除政敌的工作，而高宗对此也予以支持。需要注意，此时的秦桧权势还没达到顶峰，所以他的一系列操作不能说秉承高宗之意，但是得到了高宗的支持。
正是因为秦桧帮助高宗外构和议，内收兵权，消除了外部之患和腹心之患，所以南宋建国有了基础，高宗也因为秦桧之功而十分信任并重用他。从岳飞死后的第二年，也就是绍兴十二年（1142年），南宋进入了秦桧的独裁期，一直到13年后秦桧病逝，秦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大臣都是他的势力，而皇帝身边也基本是他安插的人，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秦桧的掌控中，南宋朝廷在秦桧的意志下度过了特殊的13年。
文史君说到了明末，王夫之将秦桧与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并列为南宋四大奸臣，甚至王夫之认为赵宋王朝有可能被秦桧取代，而秦桧进行篡夺的依靠，就是金人。他指出秦桧有五个可畏之处：靖康之难中，秦桧可以带着全家完好归国，是可畏之处一。高宗患难时的重臣张浚、李纲，在朝野声望极高，但秦桧掌权后，都被轻易逐出朝廷，是秦桧可畏之处二。岳飞、韩世忠、张俊都是威望很高的一方大将，但岳飞被杀，韩世忠辞官保身，张俊听从于他，是他的另三点可畏之处。
由于史料的缺乏，秦桧事迹的一些细节我们现在很难探究。但是宋代以来的历史记载是相对健全的。而秦桧时代的史料却相对缺乏，这与秦桧自己有莫大关系，秦桧掌权时期，实行文字狱，干涉国史记载，导致当时关于他的历史记载比较复杂。所以，如果完全推求历史细节，认识一个真正的秦桧，目前的资料条件下可能确实做不到。但是，关于秦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评价秦桧？本来就不单纯是一个历史问题，更多的可能还是个立场问题。南宋以降近千年，人们对秦桧的批判，其实本来也不是针对他的官场权谋手段那些细节，而是他在面对外敌时的选择，是大节大义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国家民族面临外来侵略的时候，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抗争还是妥协？从这个角度来说，历史细节是不是清楚，对评价秦桧这个人，其实也不那么重要。《秦桧大传》的作者在我们面对日益严苛的国际竞争环境的当今，著书为秦桧这种人洗白，到底是图什么呢？实在是让人细思恐极啊。
参考文献王曾瑜：《关于秦桧归宋的讨论》，《历史研究》，2002年第3期。
[美]蔡涵墨：《历史的严妆》，中华书局，2016年。
[日]寺地遵：《南宋初期政治史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
（作者：浩然文史·烂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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