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之前,愚公之后,枷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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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公死前的遗愿就是把太行王屋这俩座山给搬到渤海尾隐土北去。这个原因还是比较复杂的,虽说一开始的时候夸娥氏家的俩孩子把这两座山给搬到厝东,雍南。但两座山放到那地去了,厝东雍南的山神河神不高兴哪。太行王屋俩座山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这是神迹哇。你想,神迹哪能不瞻仰啊,所以俩地的百姓全跑去拜神求发财求升官求生子了,就算这神仙没答应,沾点仙气也好哇。这就搞得所以厝东雍南的原山神庙前门可罗雀了。

  问题就是这么出来的,厝东雍南的山神河神十多位神仙向玉帝老爷联名上书:再这么搞,我们这儿的香火可就要没啦。本来这事倒也不大,不过雍南的一个河神和太白金星家上二十代是亲戚。太白金星随口帮着说了几句话,但他倒没瞎说,说的都是实在话:“一来啊,为了这一个耄耋老头,让下面十多位神仙生怨气不值当;二来呢,这本来就是这老头在挑事,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照原样不是挺好,非要搬山,给天庭添乱在先。三来,最重要的是,山神可不能乱封地方,不然大家乱了心神,不便于管理。”

  玉帝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但又想想国库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下月还要给众神仙发奖金,还想再修一座避暑的行宫,搬山时候要吃的壮骨粉太贵了,怕是不能拨钱让夸娥氏的俩孩子把俩座山搬回去了。所以,玉帝下旨,同意把这俩座山在搬回去,但搬山的壮骨粉要当地的山神河神土地神自己凑钱买,至于那个大惊小怪的操蛇神,贬,扔六道轮回的畜生道去过一辈子,表现好就去老君那儿补个缺,仙恩浩荡,还准他入仙籍,表现不好就继续当它的畜生。

  最后厝东雍南的神仙们都向七大妈八大姨,能借的亲友圈都借了一遍,好不容易把钱给筹齐,买了壮骨粉给夸娥氏家里送去,好话说尽,唾沫都生不出来,夸娥氏家里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他们家俩孩子顺带收了他们一起送来的VIP旅游观光卡和一些土特产。

  至于那个操蛋的操蛇,牛头马面答应一定会好好招待这个家伙,让它度过一个难忘的轮回。

  操蛇是北山的山神,那时候王屋和太行的山神刚好都升了官,山神这个职位就空缺了出来,操蛇离太行王屋山近,所以这两座山在新任山神上任前就由他先管着。但是管那么多的地方,操蛇根本忙不过来,这也就是他希望玉帝把这俩座山搬走的最主要的原因,何况,有这两座山,他北山的香火能好?这里要是没了这两座大山,来往的人多了,香火才旺嘛。可谁知道事情会这样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太行王屋俩座山又被搬了回去。虽然浪费了一些社会生产力,但是能让上上下下都满意,那也都是值得的嘛。

  这里“上上下下”里的下是指山神河神土地神,而不是在北山的愚公。事实上当他看到山又被搬回来的时候,那山被移走后一直不说话的智叟就说了,瞧,都说了你不会成功的,我就知道,这种事啊,神仙也不会帮你的。

  愚公是被气死的,那时候他刚好要过90岁的生日。古时候人说丧事比较讲究,一般89是一个节点,就是说在升90的时候很容易去世。愚公就是在升90 的时候去世的。这很符合那时候的生死规律。

  愚公死前,留下了一个遗愿:把太行王屋这俩座山给搬到渤海尾隐土北去。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故事的背景。有点复杂,但什么事情掰开了说是不复杂的,是吧?

  背景什么的都交代清楚了,那么我就开始说这个故事了。

  这是关于愚公后人的故事。

  据考证,愚公本姓李。

  李鹤是愚公的第五代孙。

  这天晚上,李鹤刚从王屋山上下来,他逛着膀子,汗水在他的背榜上被太阳被照得油亮油亮的,好似镀上了一层黄铜。他熊腰虎背,健壮异常,是李家这一代人中气力最大的一个。

  李鹤在下山的时候皱着眉头,是有心事。

  李耳早看出来了,这几天李鹤都衣服愁眉苦脸的样子。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人生九子,各有不同也说的通。李耳虽然和李鹤是堂兄弟,却是生了两颗滴溜溜转的眼珠,和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他的气力不大,挖山搬石头是气力活,他遭人笑话不是一两天了“耳啊,你这大身板,咋和我媳妇一样没力气呢?”“吃那么多,就干这么点活,你是偷懒吧?”嘲笑和鄙夷都是常事。好歹有李鹤这个七窍开了六窍的家伙罩着,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鹤,你这俩天怎么了,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李鹤惊讶道。

  “是喜欢上王家那最小的姑娘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李鹤更为惊讶。

  “那天在路上看到她之后,你眼睛都要盯到她的脸上去了,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啊,有吗,有吗?”李鹤想了想,叹了口气,“俺是稀罕她,可她家世多好,那会喜欢上俺啊,一没钱二没房三没车的。”

  十八岁,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按说这个时代,长得这么健壮的好男儿找个媳妇应该没有问题,倒贴的都该有。但他们老李家的情况有点特殊,这个特殊就要说到老祖宗的遗言了,哦现在不能这么说了,现在得说,是整个老李家最大的存在价值和意义。

  李家人就是为了搬山而生的。

  有谁敢质疑这个祖训吗?

  没有,这就是李家人的信念、信仰。

  一个东西一旦和精神扯上关系,那么它对物质上的诉求就必然会减弱。

  好吧,我不说的这么绕,简单的说,李家人每天从事的工作就是挖山搬石头,他们的收入就只有挖山的时候看到的草药,和在山中挖到的矿石。而他们的支出除了生计之外,还得要买镐头买担子买跌打损伤的膏药买马买车(送土用的),这个都要钱,更要命的事情是为了早日完成祖训,李家鼓励生育,生的多才干得快,人多力量大嘛。

  到李鹤李耳这一代人,家族男性成员已经有五十多个了,人多是好事,但男人是要娶妻的,娶妻就要彩礼,五十个男人中有十多个和适婚年龄的,彩礼要多少?还有李家的二十多个女儿,出嫁要嫁妆吧,不都是要钱的?但只是在山上挖石搬山采点草药挖点矿才能有多少点收入?根本不够的!

  李鹤的叔叔伯伯就有四个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大姨小姨七八个没嫁出去的。那还是上一代,这一代人,李家人的就更惨了,大家都敬服李家人的搬山的信仰,但嫁女儿嘛,哪能嫁到李家,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这水能泼在池塘里为什么要泼在臭水沟里?在周围的村子里,也就只有些家里没有女儿或是女儿已经出嫁的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起来:“岂其娶妻,非李之女?”。在这种情况下,王家父母哪里会愿意把他们家的小姑娘嫁到李家来。就算是他李鹤争气,叫王家姑娘喜欢上了,那他父母去王家 说媒,王家能答应,能不把聘礼扔出来?再退一步说,就算王家人都很好说话,那聘礼该拿多少才合适?他们家是富裕人家,他李鹤娶一个媳妇要花掉五个人份的聘礼,族长能答应?就是族长答应族里的兄弟也不答应啊!

  再说,他做人哪能这么自私啊。

  所以他就没法子,就是愁啊,愁啊。

  这一愁,眉头一皱,就给李耳看出来了。

  这是每个李家男儿都要考虑的问题,李鹤没说的时候李耳到还没想这么多。李鹤一说,他也愁了。像李鹤这样的身板,这样的条件,就算娶不上王家的小姑娘,娶个媳妇肯定还是娶的上的。但是他呢?就他这条件,家里能出钱给他讨媳妇?他想着也就有点灰心。

  “没事。依你的条件总还能讨上媳妇。我就不行了。”李耳摇摇头。

  “兄弟。”李鹤道。

  “你说老祖宗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俩座山搬走啊,我觉得放在这里也挺好的啊。不过就是出门多走几步路而已嘛。谁会连这俩步路都走不了?”李耳异想天开发牢骚道。

  看李耳还想说,李鹤一脸紧张,右手捂住他的嘴:“诶,这种话可不好乱说的,叫人听到了告发到族长那里可就完啦。”他向四周伸着脖子看了看,没有人向这边看过来,悬着的心好容易才放下。“以后可别说这种话啦。”李鹤白了李耳一眼。

  “我也知道不该这么说,但忍不住嘛。你说在其他族兄那儿我管着自己的嘴巴。在你一起,要是还不说说自己想说的话,我不得憋死啊,别说你没这么想过?”李耳一脸的不相信。

  “我,我, 我是没这么想过。”李鹤结巴道。

  他其实想过。听他爷爷说,当年他爷爷的爷爷,也就是老祖宗。他当年娶妻了之后还跑到王屋山那山神庙去求再要一个小妾,给山神告发到他媳妇那里去了。那时候心里就憋着一股恶气,但在媳妇面前不敢说什么,这股恶气到后来没发泄出来,没有随时间消减,反倒是向酒一样愈酿味愈重。一酿六十年,那股恶气都给酿的能毒死大虫了。年及耄耋,小儿子去太行山拜山神,脚给跌碎了。他的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就想要把这两座山给搬走了。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这些话真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被族里判一个叛族罪动摇人心罪。非得处死不可。再说,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还能让他满意。每天干活,虽然活有点重,干的时间有点长;日常吃喝,虽然吃的饭菜没什么荤腥,喝的只是泉水;穿着用度,虽然衣服没有新的,鞋子都是搁脚的粗糙草鞋,自己攒不起来什么钱。但,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嘛,其他人都没提意见,自己有饭就吃,有活就干,不是也过的快乐吗?只是,王家的那个小姑娘,是真心想娶她,一辈子对她好呀。

  李鹤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是他和李耳的房间。他们家人多房间少。他能记得的就十年前见过一次建了房子,那时候他虽然还小,才八岁,但也就开始帮着搬泥土搬木料了。那次是因为房子真的太旧,都成危房了,族里才同意让一部分人回来先建房子。一建好,家具什么的都没来得及打造就又去王屋山去挖土去了。

  所以他们的房间非常的简单,除了一张俩人睡的大床和一个放衣服的小柜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当然了,男人的房间,由于学不会打扫,大都比较脏乱。他们房间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乱,就是灰尘很多,汗味很重。但都是男人,不拘小节,能习惯的了。

  李鹤在床上躺着,闭眼。

  心里想着的全是王家那小姑娘。

  李耳进来了,坐在床沿。天已经黑了,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睡觉。

  “鹤,你还醒着吗?”

  “嗯。”

  “鹤,我想离开这个家。”

  “嗯。”

  “我想去都城,这辈子一直就待着这个小地方每天挖土挖土,一眼就能看穿我到死之前的生活的全部。我会疯掉的。哪里都没去过,我想到处走走看看,即使以后我买不起都城的房,不会留在那里而回来。我也想出去走走。”

  “嗯,嗯?你说什么?你要走?”李鹤一下就坐起来了,瞪着眼睛,他两个大眼睛瞪着,像两个铜铃,就是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也能感觉到他两只眼睛的亮度。

  这时候他们门外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嗯,我考虑过了,我要走。”

  “你只是今天才想了一天吧?”

  “一天,一天怎么了?我都想好了,必须要走。”李耳站了起来。

  “族里有什么对不起你吗?”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要走?”

  “我要出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

  “不理解。我们家不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吗?你在这儿看和在其他地方看有什么区别?”

  “地方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的。”

  “你在一个地方看的久。才能看出更深邃的东西。而且你想看不一样的东西,你可以在我们这儿斜着眼看,歪着眼看,倒立着看,看到的东西我保证不一样。”

  “我还是想走。”

  “你这是心血来潮,要不了几天你就后悔了。”

  “就是知道以后可能会后悔我也要走。我要是把什么东西都考虑一遍,都考虑清楚了,我就哪里都去不了了。那样的被这个世界的规矩束缚着绑在这里安稳的活一辈子,我宁肯只在外面活两年。”

  “我可没法接受只活两年,我还想娶王家的姑娘,陪她一辈子的。”

  “所以走的是我,而不是你啊!”

  “可是你不认得路的。”李鹤挽留他。

  “路?走过去就有了。”

  “你没钱啊。”

  “可以边走边挣啊。”

  “那样你就没法子讨到媳妇了。”

  “你以为我不走就讨的到媳妇吗?我走还有可能有希望,要是不走,可能一辈子就都打光棍了。”

  “你一定要走?”

  “嗯。我想好了,先去贝羲郡,然后再想办法。”

  李鹤在墙角的一块泥上抠了又抠,取出平时积攒的一点银子:“我所有的积蓄就只有这些,还想娶王家那姑娘,只能给你一半。别嫌少,拿着路上当盘缠。”

  “谢了,兄弟。”李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耳当晚就走了。李鹤继续睡觉,他从没想过离开李家。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死,也是要进李家祖坟的,哪有出门的道理。若是死在外面不能进祖坟,或是被族谱除名,他是死一百次也不会瞑目的。虽然他自己不走,但李耳要走,留他不住,他也希望他好。

  没有到第二天天亮,那只是下半夜,李鹤就被外面的吵声惊醒了。那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直袭他的脑袋。

  穿衣,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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