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国器》首部纪录近代中国商业革命的历史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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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公开发行股票的企业?是谁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保险公司?

  是谁策划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宗华商收购洋商的并购案?是谁导演了猎杀胡雪岩的资本战争?是谁制造了席卷上海的金融风暴?

  140年前,四位大智大勇的商界领袖,五名耳熟能详的近代风云人物,三场惊心动魄的商业大战,历经近代中国两次重大历史事件,倾情演绎你闻所未闻的商战史诗大戏......

  第一回 造船之争

  (一)

  沈葆桢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怪。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喜悦的日子,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悦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隐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忐忑。

  自从正式担任船政大臣以来,沈葆桢在福州船政局已经度过了两年光景。

  他亲自见证了船政局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海边空地,变成今天这座拥有2900名工匠,16座锻铁炉,6座再热炉,44座化铁炉等一系列设施完善的远东第一大造船厂。

  这期间,他付出的艰辛自不必说。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这样的词汇不足以形容,或许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为妥当。

  沈葆桢的固执和他的岳丈林则徐一样。他认为:制造西洋轮船在当今的中国是一项崭新的事业,并始终秉持着“事成则万世享其利,事废则天下寒其心”的态度来对待他所做的一切。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它既意味着过去的结束,也标志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经过全厂上下,730个日夜的奋战,船政局制造的第一艘轮船——“万年清号”今天终于要下水试航了。

  如果试航成功,就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赶制第二艘、第三艘......

  如果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沈葆桢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弹劾自己的奏折会象雪片一样,通过军机处飞向皇上的养心殿。

  沈葆桢并非不关心自己的利害得失。于公而言,他真正担忧的是朝廷会因为试航失败,而对制造轮船彻底丧失信心。于私来说,船政局——这个左宗棠自办洋务以来的一大手笔,也会就此葬送在自己手中。

  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了制造轮船,朝廷已经为船政局投入了不下400万两白银的巨额资本。因此,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今天都必须要交出一份自己的答卷。

  “幼帅⑴,时间快到了。”一个声音把正在沉思中的沈葆桢拽了出来。

  沈葆桢抬头一看,原来是福建布政使周开锡——船政局的得力干将之一。

  沈葆桢问道:“都准备好了?”

  周开锡说:“一切就绪。”

  “我们走。”言毕,二人一同出了船政衙门,向江边走去。

  (1)沈葆桢,字幼丹,故尊称为“幼帅”。以下凡涉及人物的字、号皆仿此例。

  “万年清号”正停在那条400英尺的下水滑道上,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威风凛凛,岿然不动。大清国的龙旗在船首的旗杆上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码头上,挤满了来自船政局各个分厂的主管和工匠们。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福建水师的洋枪队也齐刷刷地一字排开,倍显威武之势。

  一丈高的祭坛搭建在码头的中央位置,上面摆着用黄色锦锻覆盖的祭案。祭案上,香炉、臂香、供果一应俱全。闽浙总督文煜、福建补用道胡光墉,船政局的法国总监督日意格,还有当地的知府、按察使等一干官员分坐在祭坛的两旁。

  沈葆桢快步上前与文煜等人拱手施礼,互道问侯。随后,他走到日意格面前,谨慎地问道:“日意格先生,‘万年清’不会有问题吧?”

  日意格微微欠了欠身体,用一种充满了法国式骄傲的口吻回答:“中丞大人,经过我们这样艰苦卓绝的努力如果还会出问题的话,那就是上帝在跟我们开玩笑。”

  沈葆桢风趣地一笑:“如果真是那样,这个玩笑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日意格听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祭祀的吉时已到。

  “于维圣神,挺生邃古,继天立极,开物成务。功化之隆,利赖万世……”祭司语调高昂,抑扬顿挫地诵着祭文。

  沈葆桢整肃朝服,同众官员一起焚香致祭,叩拜天神、江神、土神和船神。此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往日里奔腾入海的江水也浪息潮平,波澜不兴。

  “幼帅,吉时已到,请下令试航。”周开锡在一旁提醒道。

  沈葆桢拿起令旗,双目平静地注视着亟待试水的“万年清号”。须臾,他举止儒雅,又不失力量地挥了一下令旗,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万年清号’——下水——启航!”

  “遵令!”周开锡躬身接过令旗和日意格快步离开。

  日意格指挥工匠把船体两侧的撑桩拆除,并敲掉船头的支架。船头自然向下倾斜,船体也稳稳地进入滑道。岸边围观的人群骤然间停止了议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

  周开锡举起令旗,大喊一声:“斩断缆绳!”

  缆绳一断,船体再次倏然下滑,犹如神助一般悠然前行。转瞬间,已离开岸边数十米。整个过程微波不惊,自然而然。船上的水手们乘势抛出船锚,这个排水量1370吨的庞然大物便安如磐石一样,稳稳地停泊在了江中。

  良久,岸上的众人这才回过了神,欢呼声顿时像潮水一般,此起彼伏,响彻云宵。一时之间,鼓乐喧天,礼炮齐鸣,亲手制造“万年清号”的工匠们更是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沈葆桢望着眼前的情景,眼角也不禁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各大报馆的记者蜂拥似地围了过来。沈葆桢则授意属下,让他们去采访文煜。文煜在记者的围堵、提问、拍照之下滔滔不绝地夸夸其谈,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沈葆桢,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就在这时,胡光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精亮的眸子里,闪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精明。他满面笑容地拱手说:“恭喜幼帅……马到功成,居功至伟啊!”

  “雪翁⑵这话折煞我了。若论功,当首推皇上慎重周详,力图自强之圣意;二者,是左帅慧眼独具,洞彻师夷长技而制夷之法;三者,则仰仗局中诸司事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之力。”沈葆桢言辞颇为谦逊,他是要让胡光墉知道,作为船政局的创始人,左宗棠的贡献无人可比。

  胡光墉笑着说:“幼帅一席话,让光墉受益匪浅。幼帅的道德修养,更是深得林文忠⑶公的衣钵真传呐!”

  “说来惭愧……”沈葆桢摇摇头,“他老人家的学问、修养我是尚未寻得其门呐。”

  胡光墉笑了笑:“您太过自谦了。”

  “左帅近况如何?”沈葆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走下祭坛。

  “两个字——缺钱。”胡光墉开门见山地说。

  沈葆桢皱了皱眉:“筹措西征军饷难度之大,确非常人所能,要是不难,左帅也就不会全都托付给雪翁了。”

  胡光墉苦笑了一下:“打仗打的就是钱!时间拖得越长,这个窟窿就越大。一星半点儿倒还好堵,可您知道现在这个窟窿有多大吗?”

  沈葆桢摇了摇头。胡光墉看了一眼四周,拉着沈葆桢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随后悄悄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沈葆桢望着胡光墉,谨慎地问:“100万两?”

  胡光墉摇摇头。

  沈葆桢面色一变:“难道是……1000万?”

  胡光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您说,这么大的窟窿,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把我这一身的骨头和肉都碾成了沫也堵不上啊。”

  沈葆桢听罢,身体不由一凛。他知道,如果一件事连胡光墉都说棘手的话,那这件事就一定真的很难办。

  “不光是窟窿大,就算是有了钱也休想松口气。”胡光墉轻叹道,“咱大清各地银两的成色互有高下,平砝的规定又不一致。就拿上次江苏拨解到甘肃的那笔饷银来说,先要按‘库平’⑷,汇往上海时又要折算成‘漕平’,到了上海得改用‘规元’,从上海到甘肃又折回‘漕平’,甘肃收到银子后再折成‘库平’同江苏结帐,然后再折成本地银两存进钱庄,再然后折成‘库平’同户部结帐,整个兑换过程不下八九次之多,这能不耽误事吗?您说,是不是有了银子也麻烦?”

  “唉,内忧外患,左帅也难呐!”沈葆桢长叹了一声,随即问道,“雪翁下一步做何打算?”

  沈葆桢清楚,胡光墉绝不会只跟他诉诉苦,而没有了下文。

  “朝廷决定拿不出数目这么大的一笔开销,国内的钱庄、票号更没有这样的实力,剩下的就只有管洋人借钱这一条路可走。可您知道,向洋人借钱,一是利息太高,二是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没有抵押,休想拿到银子。”胡光墉长叹了一口气说,“可即便是如此,这1000万要全靠借洋债的话,我这心里也着实没有半分把握……”

  二人正说着,身后蓦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葆桢回头一看,原来是周开锡。

  胡光墉也看到了周开锡,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周开锡向沈葆桢呈上一封加盖了军机处火漆封印的信函,低声说:“皇上密谕。”

  沈葆桢面色一凛,接过诏书,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再次涌动起来。

  (2)胡光墉,字雪岩,晚清著名徽商,近代商业史中的传奇人物。

  (3)指林则徐。

  (4)平:实银的重量标准。清政府没有形成统一的银两制度,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银两计量标准。从当时的法律上说全国通用的“平”应是清政府征收各项租税所用的“库平”,但实际上却又并非如此,除“库平”之外,还有多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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