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我的梦中不能没有你(妳)(底层命运抗争黑色幽默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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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歌星开演唱会他顶多也就三、四个小时并休息几天,不然喉咙受不了。我就听她讲故事,她很会讲故事。经常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慢慢地讲,故事的结局也总是让人意想不到,有一个故事她是这么说的:三个女人在一起谈论一个急着要结婚的男人。十八岁的女人就问,“他帅不帅?”二十八岁的女人就说,“他每个月薪水多少?”最后那三十八的女人急急地说,“他在哪里?”我说还有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说:“我在这里。”她一听就生气了,说我长得又不帅,薪水又不多,到哪里都没人要。我在想她说的话是有道理,我不应该这样下去,应该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她见我不吭声,以为我生气了,又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说我没有生气,我在想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能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你。她说你没有害我,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充实,我很快乐;如果你认为和我一起是害了你,你离开我好了,我不会勉强你。

  我说我只是想做些事情,俩个人能够平等——

  她打断我的话,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平等,你不要太看不起你自己。

  我说恰恰相反,我并没有对自己看不起,我很想在深圳能够发展,这个就需要有时间——

  好。既然认为我耽误了你,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走吧。

  我看着她很平静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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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的很快,十几天一下就过去了,公司的副总和采购部的一个人坐我的车去公明看样品。副总三十来岁,也是台湾的,那天他可能对坐“跃进”有脾气,说我不会择路车开得蹦死人,对我一顿吼起。“我拷!你这家伙会不会开车?!不要这么笨行不行?”

  这人……越小人物反倒越起劲!不也是老板娘发工资请的!比起老板娘的平易近人吃得苦中苦,他真的……永远只被别人请得!

  想到这我心里也有些不满,操起生硬的普通话,“咱们都是几个中国人嘛,何必——”

  不料这竟激起了他更大的愤怒,猛地就打断我的话,“你这头蠢驴!我们台湾才不和你们穷大陆搞在一起——”

  西方的人对驴子最看不来。这个我知道。初中我们就学了鲁迅的一篇课文,里面有个“假洋鬼子”,通共四个字连假带鬼无疑是个贬义词,那时起我就从心底反感这个词——副总学了几句洋话读了几句洋书就忘了本,正是这种典型的“假洋鬼子”!

  于是,我猛地一脚刹车,手刹一拉,“老子不开了!”

  ……我站在路边,车开走了。副总他把车开走了。

  畜生子!他怎么晓得开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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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我叫了个摩托车到了工厂,收拾了行李,房间钥匙交了,林部长给我办了出厂证。这个月还没完,按规定工资是没有了。朝财务部方向我望了一眼,蒋立惠坐在电脑前忙得头也不抬,我转过身,大步就走出门外。走到村口搭上一辆中巴,一路摇摇摆摆停停走走到达布吉边检站,乘客下车检查边防证。我被边防检查拦住了,我的边防证是随身份证一同使用,而身份证我放在了我的行李包里包又放在了中巴车上中巴车在我们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开进去了!他们又不让我进去,这就无法证明我是我!

  包里有我全部的设计图纸,就驾驶证和钱带在身上,可那些图纸是……是钱都买不到的!

  我来到电话亭,拨通了凌钮公司的电话。凌钮说他公安局有个朋友,等他先扩他朋友联系上,我再打电话找他。我问半个小时够了不?凌钮说好。煎中药一样熬了29分钟,我抓起电话又打过去,凌钮很快地说:我扩了他的机,他说还等二个小时搞部车来,我们一路来接你。我赶紧大声告诉他:“我就在出口这里第一个电话亭门口等你啊!”

  我话音一落,那头即“嘟——”——挂断了。

  生命中有太多等待,人的耐心也经受着一次次的考验。有的考验不过的,就这么急死了。活下来的都是等不死的。等了二十多分钟,我等不下去了,一个电话又冲过去,凌钮说:“你急么子。我在这里想办法啦!”我说你想办法何解(怎么)在屋里——屋里想得办法出啊?!

  “我要坐在屋里等他的电话啦!”

  “那是这样等不是个办法——你不晓得我在这里急死了!”

  “你在那里想得出办法不?找下武警塞点钱给他——”

  “我晓得哩!怎么好塞喽!里面那多人——塞得(给)哪个哦?等下塞塞塞得倒把我抓起了(是)——”

  “像我跟公安局的朋友来肯定要坐的士啵!这来回差不多就是百把块钱。起码还要买条烟给我这个朋友啵——最少要三个五的啵。……”

  我心里有点犹豫了。哪里要呷咯(这么)好的烟喽……

  我放下电话,注意到离我不远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青年也在注意我。我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情况,走到僻静一点的地方。“小黑”朝我走过来,问我是不是要过关。我说身份证忘了带身上。

  “小黑”讲话开门见山,不像有些电视里谈恋爱,演了五六集还没开始。“我带你过关,一百块。”

  我望着布吉站,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不是从铁路上走进去?

  铁路上面不能修围墙,这是常识。“小黑”说:这你不管,我反正让你过去就行了。突然“小黑”显得很慌张:不要望那些武警——我叫你不望——你还望!把头转过来!你离我远点,有武警在看我们!

  我明白了,我们这是在文革下面说包产到户。我思索片刻,低声说:那好!你要保证安全——五十块就搞!我主要是想节约时间——我朋友来了一分钱不要出!

  “小黑”说:八十!我坚持:五十!“小黑”和我八十、五十交手几个回合,最后以六十成交。

  “小黑”让我先交钱,我一五一十数给他,他便带我走到一堵带铁丝网的围墙下。围墙上面拉开了一个洞,钻进个把人估计没什么问题。果然“小黑”示意要我翻墙过去。我心想那要是武警的营地或干脆是什么拘留所收审所岂不是自投罗网!(听说这样被抓住要送到樟木头背几个月石头!)我要“小黑”带头跳。“小黑”摆出一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模样:绝对没问题啦!保证不会骗你。没事的!

  “小黑”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光说不动,更加深了我的疑虑,我猛地伸向他的口袋,“你把钱退还给我——”

  “小黑”反应异常灵敏,至少是比我灵敏,扯开我的手。急中生智,我伸向他头顶,抓起他头上那顶小黑帽,扔过了围墙。“小黑”一下就愣住了,望着我愣愣地发呆,突然就说:好好好,你让开!身子一纵,手一搭,“噌”,上了墙,跳下去,又一眨眼工夫,“咚”从墙上跳下来,站在了我面前——头上又戴上了那顶帽子。动物园的猴子也不过如此。

  “我说了没事的啦,还以为我骗你。你这人真是的……”

  我不敢怠慢,学着小黑的姿势往上爬,小黑在下使了把劲,上了墙一跳落了地——几栋两三层的独门独院的居民楼映入我眼帘。我强作镇静,吹着口哨,不紧不慢头也不回朝市区方向走。猛然,后面有个人碰了我脚一下!我一下被施了定身法……未知后事如何,再看下回,便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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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翻过墙头,吹着口哨走了没几步,猛然感觉脚下有动静——我一下木呆了!过了怕有七八秒,没听到人说话,我慢慢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只哈叭狗!绕着我脚跟正撒欢呢!

  我努力平抑心里的慌乱,蹲下来学着有闲人家的样子,抚摸着哈叭狗白白的绒毛。哈叭狗尾巴摇得更厉害了,伸出舌头一个劲地舔我的手。

  我不敢作逗留,怕人看见以为我想偷狗,站起来大胆地往前走。拐出这片民居,前面不远一个T型路口,路边有几个卖菜的小贩,蔬菜摆在铺了纤维袋的地下。我大步流星径直走到一个菜摊前面,拿起一蔸包菜,弯腰凑近她的脸,表情凝重:“我后面有人没有?”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捂紧了裤袋子!我估计那里面装满了她一天的营业额。

  “别往两边看!你看我的后面有人没有?”我说得又低又急。

  她表情比我的还严重,“有——!有两个穿烂衣服的。”

  她这么个说话,差点没把我吓的脑缺氧!我不敢回头,不想得到证实,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像她说的那样;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武警天天就是练跑步,我开车光练了手杆子劲……跑也只是晚被捕两分钟。

  马不停蹄到得大路的天桥我才缓了口气。周围情况一切正常,车照开人照走灯照亮……与外面的状况差不多。实在都是中国的地方,还这样搞……这些菜贩子都有边防证我还真不信!光说这照片就好难认,脸谱的可塑性这么强。有一点我又纳闷:“小黑”这样带一个人就六十,怎么穿的那么普通呢?哦,可能他是为了生意不能穿得太好,穿得太好就和顾客产生了距离。那……他那么瘦又是怎么的呢?哦——,他的工作!每天这样担惊受怕虎口夺食吃点东西都给消耗了……

  一进门,凌钮两只脚放在桌子上两手按着遥控器正使劲地换频道。看见我,凌钮一惊:“咦——,你怎么进来哒哩?”

  听到这话,我心里是又气愤又兴奋,最后还是成功的喜悦占了上风,“老子未必不能进来?!——晓得靠你咯(这)只鳖靠不住喽!……”讲了个故事给他听。

  “嗬嗬,到底还是我们德哥哥怪气*!……”

  哎,王总还冇回来啊?

  他到楼上去了。

  *湖南方言,聪明、灵泛。

  到楼上干什么?

  泡马子。接着凌钮透露,楼上那个妹子是证券公司的,二十五岁,

  还没结婚——

  二十五岁还冇结婚啊?还从来冇结过婚啵?这妹子长得不好啵?

  妹子皮肤身材还可以,到底没生过的;不像王总的堂客,生过细伢子(小孩)奶子大屁股大……

  王总不是已经结了婚的啦?

  结嘎(了)婚又何解(怎么)喽?咯(这)又冇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唉,太不公平了!有的可以找两个女人,有的,像我们队上好多单身汉……“王总的堂客冇事啊?”

  “你就冇事!当然不得让她晓得!”

  “那王总就厉害啦——”

  说曹操,曹操到,王总风风火火出现在客厅,一见我,两只手直往我怀里钻,“哎呀——,parpy!好久来的啦?来搞么子啦?”

  我又表现得缺乏社交经验了;腼腆地缩着手:刚刚来的哩刚刚来的

  哩。

  说起来我并不是英语专业毕业,王总却跟我起了这么个英语名。关

  于这个名字的来历还得追溯到我来深圳之前的一个秋天的晚上,我洗了澡,一身清爽走在街上,迎面碰到王总,王总笑眯眯地还先跟我打招呼:“哎——,郭志德,到哪里去啦?”

  “我一个同学今天在家里开生日party……”从此,王总碰到我就喊“party”,喊得几回他那english不过关,翘舌音一走形,就发成了“parpy”。

  王总认得我是堂哥给他送两车纱到长沙的时候,那时他还未到深圳

  开公司。他在农场好早就好有名气,二流歌星到工人俱乐部演出,他们一帮人从不买票,还经常把一些见过大世面的演员捉弄得在台上卡壳,卡完了便再也没看到来了。晚上转针在街上比高音“问声美丽的姑娘,你的心,是否和我一样————————————”“样”到呼吸困难为止;“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我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泪”得也是歇斯底里嗓音嘶哑脸红脖子粗。有次在舞厅看见他,他站在最前头,后面七八个人手搭着肩排成一溜摇摇摆摆跳着慢四,学城里的中巴喊:河西河西,就走就走!碰到熟人,他就凑上去:火车站火车站,上车有座位……要搭车的就手搭在最末的肩膀随音乐一起摇摆。

  我与王总讲起这个故事,王总说他现在不爱跳交谊舞了。但是,他又强调,要是改下规则,反过来跳——手只准抱前面——他保证又会爱好这项体育运动。

  王总的床铺上散乱地放着几本香港的“藏春阁”、“龙虎豹”,看得人心惊肉跳,血液循环,血脉贲张!哎,看来深圳受资产阶级思想腐蚀蛮厉害哩!

  咯(这)样的东西看不得,看了使人失去斗志。我们那有个人头次看那录相看得把电视机都抱起,回去又得了场大病,过了好长时间还精神不振像呷了鸦片一样。

  有句俗话:眉毛搭桥,又赌又嫖。我堂哥的眉毛不搭桥,所以他只是偶尔地赌和嫖。我发现很多男人沉迷于这种嗜好,所以他生活得平庸。

  我发现人做每件事都能找到他的理由。王总说世界上只有两匝(件)事最有味,一是人玩人,二是钱玩钱。

  我总觉得这种嗜好很伤一个人的元气。

  总经理一般都忙,特别是公司成立不久,就显得事更多。像做饭、买菜这类小事,总不能劳老总大驾;像拖地、倒垃圾这些关乎公司形象的大事,公司就两个人,助理不干谁干?买报纸啦,交话费啦,换煤气啦,洗衣服啦……还有接听电话:“喂——,请问您是?找王总?(手捂话筒,是‘梁老板’)王总他刚出去哦,您什么事需要我转告他……”

  凌钮印的名片上面名字下面赫然写着“業務主辦”“財務主管”——这可是真真确确符合中国国情的!

  我一来便也帮着做点事——凌钮在四楼的楼顶转天线,我站在楼下喊:还要转,还要转……好好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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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站的办法不灵了。大多数是理都不理(有两回还差点被保险杠碰倒),小多数出于礼貌或出于好奇跟我说上一二至五六句话,还有少数人对我产生了误会,掏出身上的零钱想给我作零用……如此下去每天像这样有人给钱,我都有点怕起来了,怕经不住诱惑……人生进入另一种轨道。我毅然放弃了加油站找工作。

  人才市场和职业介绍中心转了两天,累得不行,获得信息可不少:工程部总监,服装跟单员,文案策划,日语翻译,然后钻工铣工美工车工电工,镀工工模师傅版房技工都不知是做什么的——什么意思!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就没个缺司机的?……哎,这里有:招聘司机一名,C牌,……女性优先。

  绣花吹塑理发饭店服务员传菜迎宾小姐……凡是带把的不要,严重的性别歧视!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变成个女的——这种信息不获也罢!

  原以为自己是个浑身都是技术的人,没想到好多技术——QA技术员、IQC组长、PMC主管、SMT工程师——只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两天后我摆起了地摊,在人才市场不远的一长溜招聘栏旁边,跟我一起摆摊的来自于祖国的五湖四海,营业执照一律的黑颜色,封面一律烫金的正楷字体“中华人民共和国驾驶证”。工商税务都不来管。秩序井然。……只要谁走路慢了一点立即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如果还望上我们一眼——那就看哪个动作快了!不把你围得出一身汗……那是你不爱出汗!

  刚开始我还很有自信心,我认为我的形象比他们的要好一些吧……可能我长得是像个冇文化的啵?不然那些卖文凭的……怎么老找我谈生意?!

  当初真不该学开车!以至如今不是卖得起价卖不起价的问题,是有没有人买的问题。自己卖给自己……别说我还真买不起!

  没有顾客时我便浏览特区的一些报纸,报纸上除了招聘广告我还注意到一些征婚广告……作为一个女人无可挑剔,无论是外表内在还是精神物质。要求的条件“身体健康,五官端正,一米七以上,有责任心,事业心,爱心”还有贫富不限有无户口均可等等跟我的特征蛮合适。虽然我不敢相信如此的好事会落到我头上,我还是打了几个电话。电话里对我都冇什么挑剔和要求,只要求准备三位数的见面费。如果交上这笔钱能够看上、能解决一生的个人问题就是借钱我也要去看。但是想问题要先从最坏的想起。我问那要看不上我怎么办?回答继续帮我找其她合适的。我想既然第一个看不上,那第二个第三个也会看不上。

  所以我讲了,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到我头上,——慢着!特区发展机会好多,抓不住可只能怪你自己!招聘栏左上角我发现一张招聘,“招聘公关先生,月收入10000元”,要求“1.70米以上身体健康……”跟我的特征又蛮合适。电话……不能告诉你们了,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叫机会了。

  招聘在大厦一间写字楼里,整的一个豪华!面试的是位女性,看上去不是很年轻,不过也不算老,暂且称之为女士。

  女士让我坐下,便开始了提问:“身上有没有狐臭、口臭?”

  我听着一愣!以为她闻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闻到了她身体散发出来的一股香味,放了心,“没有。”

  “烟臭算不算?”猛然想起自己开车养成的不良嗜好,不敢隐瞒。

  “戒了!”女士态度很坚决。“以后上班不准抽烟!”

  “上班我就戒!”我的回答也很坚决!

  “你知道什么叫公关吗?”

  “公关就是公共关系……是跟人打交道的一门学科……”我搜肠刮肚,可肚子里没多少这方面的东西,知道的也就这么些。

  身高?年龄?学历?我如实的作了回答。问了这么多,我想也该我问问她了。“老师,您这是要我攻哪些个部门的关?是要和什么样的人搞关系——”

  “什么攻哪些部门?就是哄女人开心!”女士说话很干脆。“这你会不会?”

  这个……那也要看什么女人,像老板娘打工妹这样的就容易打交道;像面前的这个女人我就没有把握——当然我没敢告诉她。

  哎,她这么问也真是的!太笼统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女人他都会,或者一点也不会。再怎么样的男人都有喜欢他的女人,只是看你能不能遇到。

  “一般都是些什么女人?”这个我可要问清楚了才好回答她。

  “无聊又有钱的女人。……只要你哄得她们开心了,小费大把……”

  世上还有这种女人?!陪着喝喝洋酒说说话一个月就可以赚上10000块?

  “……交五千块押金,小费一千块你拿七百爹地拿三百。”

  爹地?干嘛叫爹地?谁发明的这个爹地?听这名字就不舒服!

  先不管这个称呼——我从哪里搞这笔钱?!又不是几百的数目!

  回来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跟王总和凌助理说了应聘这事。我想要不了一个月不就可以还清。凌钮听了“呵呵”直笑,告诉我,那是卖身子做“鸭”,拉皮条,有的公司就纯粹骗钱,拉你们的“赞助”,连皮条都不拉。王总听到“鸭”也兴奋了起来,他说他一个朋友专门做“鸭”的, “长得白白净净,有一米八!身材很标准,身上的肉又结实,又有弹性,软中带硬。……就前一个月,我几个客户,内地的,在酒楼喝早茶,我把他也叫上了,相互介绍认识,他们一听就都来了兴趣,说从来没见过富婆什么样,下次也让他们尝一尝富婆什么味,而且都表示‘不要钱也要得!’我这朋友摇了摇头,说‘不要钱你们也干不了,还不说像你们这种体形、身体素质,我就说一件事你们就干不了。’‘什么事?’我那几个内地来的客户都注意力集中,竖起了耳朵。

  “‘她要你舔她屁眼你舔不?’

  “有一个客户当时就把口里嚼的面点吐了出来!”王总看着我,又说,“其余两个就像你这样,张开口讲不出话,眼睛是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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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王总又到楼上去了,凌钮和我看了阵电视,效果不好还广告多,便说请我到“南国”看电影。我好久没看电影了,毫无理由拒绝他。到达“南国”,凌钮指着附近游荡的一些年轻妹子,说这些人都是“鸡”,我不相信:这些妹子长的比香港电影里的有些明星还美丽,按经济学的思维出发,她应该是选择更大经济效应的工作。你不相信是吧?凌钮说,你就是看多了书,总觉得可以用书上的家伙得到答案——还不相信!你莫跟着我喽,你这样子不行——我去售票窗你就站在这里看喽。

  好。我点头不已。凌钮走到售票窗装模作样地掏钱,这时真的有个妹子找他讲话了!“先生,要不要我陪你看电影啊?”“蕾(你)要几多钱啦?”凌钮用广东话说。“五十块啦。”“太贵了。”凌钮不用广东话回答了。

  凌钮说电影不好看,我估计票价也是太贵了。“我带你到‘鸡婆街’去看——那里的‘小姐’还多些——”

  “我们去在那里走会不会抓起?”我有些担心。

  “你只要不跟她们答腔就不得(会)。深圳不像内地,毕竟还是讲法制……”凌钮宽我的心。

  说着凌钮就带我走,一路上走着我还在想“南国”那些妹子……她们可能是过不去,搞不到香港户口……

  到了!昏暗的路灯路边一棵棵树树边倚靠着盖得很少露的很多的妹子,还有一些来回地走动——真正是紧缕密鼓解开开放!我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经过,不敢出声,大口吸气嗅散发在空气中的香水分子还有女人味……突然,一部“三菱”一个急刹停在我们附近,四扇门几乎同时打开,几个着T恤的男子冲向马路两边;也几乎是同时,那些妹子分散着快速往黑暗处奔跑……她们真正是训练有素!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我是吓得站在原地呆住了!

  结果才抓了三个到车上。这三个好像都好可怜的,有一个还流出了眼泪。

  18

  若干天的一个晚上,陈良闻讯赶到了公司。阿良跟我同学同得早,呷烟他也呷得早,从最流行的“龙山”到“银象”再到带塑料纸的“长沙”。他抽的“长沙”经常是又长又赊(我们赊是念沙)——这个“长”不是讲他个子矮显得烟长,而是他喜欢把两根烟接成一根。办法一讲出来就跟魔术一样好简单:把过滤嘴的海绵扯出来,黄色的包封纸套到另一根烟的杆子上。这样至少可以节约一根火柴。阿良脸不大,手不长,穿的鞋子尺寸也小,头发却比较长——一个人身上总要有一点长处。我的身材像竹篙,喜欢打篮球,养成了留平头的习惯,虽然我俩只小学同了四年(他爸爸是队上的支书,能力又很强,所以工作调动比较频繁,经常把一些落后队变成先进队),但我俩在高校(高中的学校)总是形影不离,隔远看,就像一对很不般配的两公婆。

  其实他长得有点像台湾的苏有朋。眼睛水汪汪的带笑,正像小学我们造句“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或者“他看人的时候含情脉脉”。鼻子陡峭的山坡似的在六十度以上。嘴巴长得正点,两瓣唇就像涂了口红,很性感。阿良读书喜欢讲口后面加“的”的日本话,什么“你妹妹的,大大的好!”、“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你的带路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我也学着他的用一句日本话对他五寸免冠头像作个总结:白里透红的苹果脸,咪西咪西的。

  阿良机械专业毕业,农场机电公司竟然不给他安排工作,家里就给他买了台手扶拖拉机作安排。开了不到两年,差点被手扶拉埋没,幸亏他大哥从财经学院研究生毕业然后在深圳的银行发挥穷人家孩子的优势混到了副主任的位子,便把他引进到深圳来了。深圳慢慢地也开始讲关糸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良个人的素质没说的。阿良是个人才。阿良智商比大多数人都高,当然也包括我(这话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不信我先试举一二例。

  稍微懂点行情的就知道,他买车那时候正是手扶拉生意最好搞的时候,黄沙砾石一天到晚拖不完,经常还要提前跟他预约……但是他最多的一次车停在棚里有15天。他发现打牌比起拖砖的效益好得多。很多人对此只是一种愿望,想不上班或者下了班能够赚到外快,阿良却是实际做到了这一点。城市的人把我们这笼统称做“乡里”,其实我们的素质是很不错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各种文化聚集、交汇,对外叫“国营农场”,直属中央……哦,应该是间属中央领导。中央的文件可以下发到我们这里。相对邻近乡镇的“公社佬”,阿良这种心理上的优势使之在附近的“公社”是占尽了优势——不管是那些“公社佬”还是“公社佬”手上的牌。

  香港的赌片那些赌圣赌王窥视底牌时总是把牌扒得好开,其实这是给观众看的,真正打牌不是这样的。像阿良的牌,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哪怕站在天花板顶上你都看他的不清,除非他自己告诉你。他是把手窝起来,从牌缝里面看。阿良跟我解释说像我这样不会打牌的,面部表情的处理是个问题。我也想是个问题,我没有他那么心理成熟;一旦知道了底牌,牌就会都写在脸上。

  我们还是来看现在深圳的陈良。阿良手里拿着一包皱巴巴的“特美思”给我们敬了一个圈,还说要送一件衬衣给我穿——只是掉了几粒扣子——不过没关系,钉好就可以穿。

  我接过衣服,“咯(这)料子还可以啦!衣领子还带扣子的——咯几粒扣子是怎么掉——是打哒(了)架啵?”

  真的是打了架!来的路上一个人抢他的什么摸你(模拟)机……几番撕扯倒把那人的衣服给扯下来了!

  人不能只看表面。要我是那人,绝不会选择阿良为目标。他11岁那年看了武打电影,跑到了河南的嵩山少林寺,跟庙里的方丈讲家里的房子被烧了,父母也被仇人所杀,全家老老少少就剩他一个人逃出来了。最后虽然方丈没有相信和收留他做徒弟,但躲在树林里现场偷看了少林弟子吃早斋、挑水、扫院子门,感受了武林那种特殊氛围,与一般人毕竟还是有点不同。

  这如果还不具备说服力,而且11岁可能是隔得比较久远,对成人威胁不大,我就再讲一个比较近的,我俩加起来34岁。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阿良和其他班的几个男生还有我商量了一气,决定去打餐狗呷。我们带上木棍铁锹还有麻袋来到农场郊外。零星散布的农舍传来零星的狗叫,听着就像一曲曲美妙的音乐。我们瞪大了眼睛,毛发竖立,弓着腰,无声地传递信息。在一条干涸的水沟边,我们发现了一只粗壮的黑狗。我们慢慢地无声的分散包抄……黑狗夹紧尾巴,警觉地支楞起耳朵,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身子一蹲头一摆撒开腿就往沟边的一条小路跑,阿良身子机灵地一甩,腿一跺,虚晃一枪,黑狗自作聪明地一停步,掉头,一瞬间,阿良与狗的直线距离只有两米之遥!黑狗见势不妙,横向起动……说时迟那时快,阿良斜刺里猫腰几步赶上,双手齐伸,一把掐住黑狗的颈根!

  黑狗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四腿扒登,就这样活活地掐死了。

  所有在场的包括那条黑狗,无不目瞪口呆!

  庆幸还只脱得件衬衣,冇让你目瞪口呆算好的!

  还选择他作为攻击对象!选他帮你去报仇还差不多!

  在王总面前阿良却是吹不起半点牛皮。王总“四大公子”的称号,除了他爸爸的因素,最重要的还是他自身,无论在街上还是队上、单打还是团体,是打出来的名牌;哪怕就是体现心理素质和智慧的扑克牌,阿良和王总也没的比。凌钮给我讲了一个他亲自看到的一件事。一个晚上,王总和几个圈内人玩一种每人手上发三张扑克叫“3根”,三张A最大,其次是三张K、Q、J……依次类推。每次下的底注都是50,上注可以到500。有一把王总就碰到了对手,两个人500、500不歇气地往桌子中间扔钱,最后对方身上冇钱了,就问旁边他一个朋友借500开牌。王总说500不行,我的是“翻供”的牌,要1000才可以开牌。

  王总并冇骗人,他手里的是三张J。这样的牌已经好大了,按数学来讲这样的牌很难碰到,不过对王总来讲难度会要小一点。

  对方一听,把那个底牌往桌子中间一甩,“我是三条Q!”

  如果这时候是你你会怎么做?如果按我的想法,我是作最后的挣扎与抵抗——咬定拿1000才让开牌!

  可王总,却是非常地大方!“好喽!就让你上五百块钱,开啦。”那份从容,那种发自内心的胜利的什么的……喜悦,怎么讲呢?讲得出来,硬学不来!

  这个时候对方就开始暴露出人性的弱点了,舍不得那个500块钱了——不开了!(我现在想对方亮牌大概是在运用一种战术。至于这战术叫什么名字那我就搞不清了。)

  因为王总也是考虑到战术的需要,便把他的牌和到牌中间去了。

  马上、立即或立刻,周围的人纷纷好奇地询问王总底牌是什么,王总简短的回答使“三张Q”就围绕这句话想了一个通晚!他说:“跟他的牌一样,也是穿花衣服的。”

  不过又据凌钮说,现在王总打牌出发点跟正常人又不同了,正常人打牌都是想赢,他打牌却是想输,跟那些客户、银行官员。凌钮说王总说我们的都是一些原始想法。

  王总检查了阿良手上的花格子衣服及身上一道道红色的指甲(子)印,然后煞有介事地发了一阵功,使出了千里眼顺风耳的绝招,向我们讲述了深圳一某出租屋正在发生的、另一位当事人的故事——

  一进门,女朋友一见“花格子”打个赤膊,身上被抓得青红紫绿,急忙问:你这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花格子”:“x他的妈妈!我从来冇看到有这么不要脸的!手机不给我倒把我衣服抢了!”

  女朋友:“你要跟他讲道理啦!你说“我也是没办法,房租费都交不起了,几顿都没吃饭了——’”

  “花格子”:“你要问我还讲得话出的是!他掐了我的脖子,我出气都出不赢……”

  几名搭档从里屋出来,第一个就问:“告诉我们那个人长得么子样?下次碰到了,我们理都不要理他!”

  第二个说:“你要看人来!像那种看上去比我们还发得宝(没理智、凶狠、蛮横)的,哧(理)都不要哧!”

  “花格子”:“那晓得!你是冇看见他那样,穿得又殊(寒酸),长得又不高……”

  “你是在哪里碰到的他?宝安北路?”

  第三个听了立即发誓:“宝安北那一片我保证再不去了!”

  “花格子”以前是在家里开手扶拖拉机的。女朋友见他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便安慰他:“算了,莫气了——”

  “花格子”:“老子太想不通了!——老子抽了一半的那包红塔山他都……”说不下去了。

  女朋友:“想开一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当出去拉空白跑了一趟烧了七八十块钱油。”

  “花格子”:“哪有去外面跑一趟烧这么多油的!”……

  所以王总他就叫王总,说的就像他真的看到了一样!我们的脑壳比起他就是有些原始。

  王总口袋的钱像他的脑袋一样,也比我们的好使,拿出来总是一扎一扎的。王总不抠,又请我们四个呷夜宵。住他那里请呷夜宵是隔三岔五。凌钮说是我们运气好,因为楼上那个妹子王总才这么大方。我想只要大方就行,管他什么因为不因为。

  那天陈良和我都是头一回见到王总的马子。王总说他马子像香港的周慧敏,我认为一点都不像。假设哪天王总带她在街上走失了,在报上登一则“寻人启事”,只写面貌特征而不配图片,恐怕毫无用处。她是有这个可能!她戴一幅小巧的白金脚无边眼镜,那一个个光圈集聚的都是知识和学问,其中肯定也有不少的言情小说和教科书。眼镜大小非常适合,与脸蛋融为一体,一副涉世不深的模样,笑起来可以一身发抖——当然王总口才好也是一方面。他即席演唱了一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请听: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调子跑到了“迟到”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王总真的是个快活王!紧接着王总又来了一段“爱情鸟”——树上停着一只,一只什么鸟,咕,咕,咕……“咕”一下肩膀就耸一下,“周慧敏”身子就抖一下……

  那天她穿了一套紧身毛料短裙,勾勒得全身锋芒毕露——以王总的话说,他第一次看到她,“反射到大脑的一个强烈信号:第二性征明显。”

  小马过河……

  世上的事真是很难想到!“周慧敏”是北方一财经学院毕业的硕士!自己是硕士可能就不喜欢硕士。我们那时小学是5年,她又是6岁读书,前后就少了2年,17岁上大学,23了还在教室里读书(我们队上的女人早已经喂崽养猪),课本知识的掌握无疑是卓有成效和丰富。与“周慧敏”比较,王总缺乏的只是考试的智慧。所以我从没听到王总和她探讨经济的相关理论,虽然他也算是经济的流通领域;他谈论的都是属于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及大学里的知识分子所缺乏的文化素质。这个文化归纳为“女人文化”。女人是一种文化。王总就是很有这种文化素质的人,一个用篮球比赛规则战胜英语六级的文化人。

  王总的长相不比周慧敏的名气差,他说他长得像李宁。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讲冇事,一讲还真像这么回事。这到底是舆论的方向作用还是愚弄的导向作用……

  王总不考虑这些,他只考虑笋岗仓库如果再收他的仓租,明年他就不报名参加奥运会。

  我们五人当中,王总自然成了中心人物。他用普通话问“周慧敏”香港繁体字的“爱”是怎么写的?“周慧敏”又不晓得,王总就告诉她:“中间有个心。英语的爱叫剌吾,中间也有个心。所以不管中国还是英国,有心才会有爱……”

  听王总说起英国,“周慧敏”产生了联想,幸福地回到了她读大学的时光,唱say you say me、As long As you love me的英文歌,特别浪漫,却没遇到浪漫的人,和她一起唱。(幸亏我学过5年英语,还听得懂)王总虽然在校时间没“周慧敏”长,但是他对校园的记忆同样深刻。“我读初中的时候,我爸怎么骂我知道吗?他说‘我就喂只狗还对我摇尾巴,’我说你要养狗我就把它吃了。”“你怎么这么残忍?我很喜欢狗的。”“周慧敏”虽然戴着眼镜,声音却是满好听,就像百灵鸟儿欢快觅食的声音,清脆而婉转。

  “他不是骂我嘛,我不就这么说。我爸又说不准我在他家吃饭,我说哪天只要发现没煮我的饭,我就要告到法庭!这是你的义务,吃你的是我的责任!

  “结果……我妈妈骂了他一顿。”

  我们各笑二三声不一,“周慧敏”又是笑得东倒西歪。

  王总继续展开回忆,“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我爸的态度开始好转,因为他考函授的题目要我跟他做。哎——”他冲着我们,“你们可以回去问,那时我读书天天玩,但是成绩就降不下来,连我们老师都感到很奇怪!其实,搞学习最重要的是要有方法。比如做选择题,我就折出一个规律:越是觉得想当然的越不要选,越是觉得错得离谱倒越是标准答案!什么原因?那些出题目的都是老师,是知识分子,不给人下套就显不出他有知识!”“周慧敏”笑的春风荡漾,“就一点小聪明,嘴巴会说。”王总继续又说,“又比如历史政治,我们班有的同学采取的是死记硬背,背得甚至标点符号一个也不拉,结果隔得一个寒假就跟年一起过去了;而我,只是弄明白它的定义是什么,它的内含外延又是什么,到考试像写作文一样用我的语言叙述清楚就OK。”

  王总考试的智慧看来也并不缺乏。

  “我的语文你们不晓得,我是如何培养的——那时离我家不远,银行家属区有2个女人关系不好,经常吵架,我一听到开始了我就马上跑去听,接受最直接的语文教育。这可比听老师上课的收获大多了!我的数学——”

  “王总的数学成绩肯定的!”凌钮肯定的说。“那成本的核算好清楚的!”

  “我们那形容一个人聪明,就说他是化学脑壳。可我化学不行,高二我参加地区化学竞赛只得了个三等奖……”

  我坐在边上,听着王总的讲话,心里是一片迷茫:你一讲他是吹牛皮吧,他讲得还有些道理;你一讲他不是吹牛皮吧,他又没考上大学。

  这顿夜宵我又长了见识!“周慧敏”吃东西一小筷一小口一小碗的,夹到嘴里的青菜想必也同她那副眼镜一样经过了慎重考虑和精心挑选。吃东西这么个吃法,可能就是报上讲的“饮食文化”。这样的文化也不难学,打算饿一餐!

  ——这有文化的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连他们的吃喝拉射都要拉“文化”垫底,什么青楼文化、厕所文化……

  凌钮不时地站起给各位添茶,顺序当然不乱,先“周慧敏”或者王总,然后陈良或者我。

  晚上凌钮和我睡一个铺。铁的证据他竟然说:“房租电话费么子两个人摊……他做他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上次被人打劫……抢了十七八万……得——,手腕子这里的印子……”

  我平时讲好话讲惯了的,做不惯让人难堪的事;所以我听了虽然心里难受,但口里还是不时附和,“哎呀,好可惜哦……”

  “上回一单生意亏嘎(了)我五六十万——”

  “我去屙砣屎咗!”我硬忍不住了!

  从厕所出来,我想他精神没那么集中了——结果我发现我又想错了——他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门口,我还只影子在门口出现,声音就传进了我耳朵“五六十万哩……”

  19

  王总跟我俩在家里呷饭,说了他在国贸大厦经历的一件事。那天他想给“周慧敏”买件生日礼物,突然就进来了一群警察和扛摄像机的记者,一会,他就看见小平同志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走在最前列跟大家挥手,他一边鼓掌一边使劲地往前面挤(他的想法不是别的,是想和小平同志握个手照张相),隔小平同志只有两个人的距离了,很清楚地听到小平同志说:“同志们好!……”

  王总那四川话模仿得我都屏住了呼吸并停止了饮食!

  王总呷饭讲得最多的还是他和“周慧敏”的故事。“她对我真的好!她看了我呷烟,就买了烟灰缸放在她床头;看了我咳嗽,就买了雪梨、莲子削皮切碎炖了给我呷;半夜上洗手间她怕我着凉,就给我买套睡衣……我第一次和她上床,把我吓得……血直冲,她疼得把我抱得绷紧的,眼泪水都出来了,我动都不敢动,轻轻让她放松……真冇想到她还是处级……”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人哪有那么多血,“血直冲”,又不是水电排的闸门打开了。再说了,就打算她大学四年保护得好,还有几年研究生应该更吸引周围异性同学。

  凌钮他也不相信!“现在到处都有人造处女膜,只要千把块钱……”

  “我晓得哩!那人造的会流那么多血不喽?!会那么紧不喽?!……那天我只跟她讲‘假如我俩以后分手……’喔哟,话没讲完,她‘哇——’抱住我颈根就哭……有天她跟我讲,她要等我,离婚再和她结婚;她说像我这种男的,只有没钱就会老实,和一个女人认真过日子。……”

  王总经常说着说着便按着他的太阳穴摇起了头,“嗯——,痛苦。太痛苦了!我真的不晓得怎么搞了!……”

  有次我问王总对老婆的态度,他说他和他老婆结婚是“第一年讲打牌,第二年讲打架,第三年打架打牌都讲完了,就冇话讲了!”

  他老婆我认得,其实蛮不错,父母住在场部院子那片上下两层的场长楼。

  凌钮的女朋友很少来公司,一回打烂公司一只杯子一张桌子之后就再冇来了。表面上她是生凌钮的气,其实她是生王总的气。那天王总请几个客户在酒楼呷饭,回来怪凌钮没有注意好公司形象,“别个(别人)都是先呷酒呷菜,独你一个人端一炉碗饭在手里!” 凌钮解释说:“尽呷菜不呷饭呷不惯。”“你晓得一个客户怎么问我的?他说你是不是我请的一个搬运。难怪以前叫杀猪佬,脑壳拍实的!‘尽呷菜不呷饭呷不惯’,世界上的饭呷得完啊?呷点菜会死啊?!菜硬只跟饭一起才呷得啊?!你就是都不呷饿一餐也不得死啦!……”

  世界上有这种人,比如我,不呷酒的,尽呷菜不呷饭也呷不惯。当然我不会出声,怕讲了他又讲我像搬运。王总这个人……有点不太注意工作方法,所以凌钮的女朋友就生气了。凌钮女朋友才不管你什么王总不王总……我想王总如果真的碰她一下,她会把王总的皮肤掐肿!她性格属于那种刚烈型的,若是古代标准的一个烈女。

  不来也好……俩个人一见面,讲不上三句话,女朋友就到凌钮的腿把子上面去了;4只手也各就各位,颈根一双腰子那里一双,轻易还不松手!……简直就冇把我还当成是个人!

  如果说如此我还可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我想我的,不绝于耳的“啵啵”、“我的宝宝”、“我最爱的宝宝贝贝”……从哪里学得这样胆子大的!

  她俩是在深圳露天的“大家乐”看文艺节目时相识的。她给人整体印象就是“瘦”。从身材来讲她俩是互补,所以从一开始两个人就是互相欣赏,我喜欢你的苗条你喜欢我的派头。她还喜欢讲宙斯的儿子厄洛斯爱上了维纳斯、维纳斯却爱上普罗米修斯……的外国故事,听得他滴口水;他喜欢讲些爬树摘桃子煮鸭蛋烤红薯爬到水塔顶上撒尿晚上点煤油灯照鳝鱼的田园生活,听得她眼睛不眨的;她喜欢邓丽君他喜欢模仿邓丽君……

  我了解的大致就这些。至于他还喜欢她身上的哪里她又爱他的哪些地方我就冇去调查了。

  有时“周慧敏”来公司也坐下子。有一次,王总从身上掏出一只钱包,打开给我看,里面百块钱的一摞把那钱包胀得折不很拢。王总用普通话跟我讲:“哎,parpy,你跟我做样事,这里面的钱就全部给你!”

  我经常帮他做事,像买烟。其实店铺就在楼下,他也是说给钱给我,买烟剩的零钱归我,当然我不能要,道理很简单,就不需要我解释了。这次王总像是说认真的,我来了兴趣,“么子事?”

  “你不穿衣服裤子,脚上穿一双草鞋,一只手拍篮球一只手牵条狼狗,从深南中路走到市政府……这件事你要感到好为难,那是这样——你跳到粪塘里面,然后爬起来,脖子上挂一面铜锣,手里拿个锣锤,站在深交所门口喊‘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喊一句就敲一下‘咣——’……”

  王总话没说完,两个人就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这时我想我的脸都扭曲了,嘴巴也感觉到直哆嗦。在他俩这种欢乐的氛围下,我不禁也挤出一丝笑,那笑,假如有一面镜子,我想里面那个人只怕比哭还难看!

  此时我想他俩脑子里面都浮现出我敲锣喊话、拍篮球的情境……大概这就是他讲的世界上最有味的那个事!!!

  第三集 小人物为生存,水陆空挣扎 阔太太发雌威,雄性也怕她!

  20

  连日暴雨,深圳河水满为患,莲花山一带低洼地积水有一米多深,深的达到两米多。摊是出不成了。然我敏锐地预见到这里蕴藏着很大的商机。我从小在湖区长大,水性不用说的好,读初中还救过两个溺水的小学生。不过那次也好危险,被他俩箍得翻白眼了,差点就被他俩箍成英雄了。一上岸,我心有余悸回过神,对着箍我箍得要死的那个小胖子就是一脚,声音还没恢复原状,“你你你……是想箍死老子啵?”小胖子后来告诉他妈妈他妈妈还对我一点生气。随她们生气,反正我也没想要她们感谢。没死就好。管它什么英雄不英雄,所以我也听到了我们学校在课间操对我的表扬。

  一讲又扯远了。其实我是想说救人太危险,救不好可能发生纠纷。我不想做会引起法律争议的事,我要干的只是把莲花小区的居民背负到陆地。起步价初步订为十元。

  需要帮助的的大都为女性;深圳又是个年轻城市,所以女性中间又大多为年轻女性。前面我就讲过,深圳这地方是全国美女大鸣大放大发展的舞台。在小区居住的年轻女人中间你很难找到一个不漂亮的。我的生意很好。每次接客一开始,女乘客往我背上一趴,我两手往后面一托,心底立即会产生生物感应和化学反应。科学家作出的这种解释通常持续不了多久,如果遇上个超载的刚起步就集中了思想。

  深圳人真是讲文明礼貌!乘客们几乎都统一了口径,趴在你耳边柔声细语:小弟弟(或小帅哥)慢一点……别摔着了……小——心!

  23栋我接到一个女乘客,行走到半途,我一脚踏进了一个坑,水一下子淹过了我俩的头顶!我脚一蹬,游出了水面,背着她几下到了浅水区。不知什么时候她转到了我前面,双手紧紧箍住我的脖子,惊恐地“啊、啊啊”喊个不停,两只脚像蛇一样缠住我的腰子,我拍着她的背,口里机械地连连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她听我这么一说,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然后……抓着我的头连续地就是三个KISS!

  站在陆地,我望着她的背影,很有点恋恋不舍,她却一股劲地往前走,头也不回。以后,我也再没见到她来找过我。

  深圳的女人……真真真是放得下呀!

  可能喽,那只是她们高兴的表达方式。就像电影里面的外国人,逮着人就KISS,K得没一个嘴巴小的。

  唉……想不到呀想不到,这就是我在深圳找的“司机”。我我我……真还没发现哪个职业跟顾客有挨得这么近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碰到不讲理的乘客。有一次,一个妹子,身上香得头发晕,为了生意我屏住呼吸,到了岸她却不给我钱,理由是她的胸脯靠了我那么久。我说我是背靠的……她说平时她的胸脯给人手挨一下都要给钱的,背比手还挨得多些。我说上次还有个前面靠的都给了我钱。她说那怎么能比!昨天有个人还给了我一百块钱小费,你是不是也想要学他?我讲她不赢,但我不管,我反正要。你想就算花十分钟能要到这十块钱也是不错了。每天像这种速度赚钱,一天只干八小时、一小时60、八小时480也好可观了。

  “你一没钱就别坐喽……”人一急,把自己都说成交通工具了。“你要身上实在没钱,就拿个东西押……”

  谁知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我吓得一声不吭了。她说:“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警察看到这个情况一般都是把男的作为怀疑对象……再说像我又是典型的“无固定职业无固定居所无有效证件”的“三无”人员……

  那天收工,我浇湿的一身,风吹得身上的汗衫和休闲短裤贴得绷紧,走着走着我眼泪水就流出来了,流着流着我干脆捂着脸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我自己也搞不懂究竟什么原因让我这么伤心。等我平静了些,透过手指缝,看见几双大小不一的皮鞋子,我吃惊地一抬头,发现周围站着二三十个围观的群众。一个几岁的小孩,在他妈妈的护卫下,带头把一块钱的硬币放在我脚边……我怕他们这样会把公安引来,赶紧站起身用衣服把眼睛和脸都抹干净。

  我没有要他们的钱。也没有跟他们说一句话。但是我心里很感谢他们。

  21

  雨水来得猛去得也快,很快我又失去了工作。

  世界上大把的工作,你看5.1那么多人庆祝,庆祝他们都有工作。在一个“社会招聘广告”栏,我发现了一个工作,万禾物业公司招电工。这样的招聘和那些职业介绍所不一样的,他是直接面试不要介绍费的。电工,不就是正极跟负极一连接就有电,关了就没电,还有交流直流安培伏特这些,高二物理都学过。至于核电……嗨,又不是要我造核武器!

  招聘在12楼B。搞半天才知道,其实就是12楼与14楼之间的13楼。之所以如此加个英文的字母,是因为外国人不喜欢13的数字。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虽然我口才不错,招聘的主管就是不相信我的物理,他只相信电工证。这栋大厦就15楼,电梯再跳2下就到顶了,干脆我就跳2下到顶算了。站在楼顶,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像棉花糖。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冲蓝天大声唱。唱着唱着,猛一低头,只见楼下几十张脸正抬头仰望,我转身看了看身后,一个人没有,再看下面人群目光,分明是聚焦我身体。我低头找自己身上有什么破绽,扣子都扣好了,就最上面一粒掉了没扣,裤子拉链也拉好了,没什么啊?这时就听到下面有人喊:“喂——,跳吧,跳下来我给你100块!”“跳吧,你将融化在蓝天里!”“融化在蓝天里”,这是电影《追捕》里杜秋站在楼顶,医生对他说的一句话,他们把我当杜秋了。好玩。又有人喊:“小子——!你跳下来我给你500!”“是给现钱吗?”我冲着下面的人大喊。

  这么高,跳下去肯定活不了,我才没那么傻,我逗他们哩。“是, 是!”一个胖子手里拿着几张绿绿的东西挥舞,很兴奋的喊:“嘞——,在这里。把手张开,就这样飞!”“天上飞很爽!见过鸟怎么飞吗?……”又一个手在嘴边做成个喇叭大声喊。

  说着,几部小车顶上亮着红灯停在了下面,很快一个大气垫就铺在我脚底正下方。500块!我心飞翔!还可以赚到500块!一股热流在心底激涌,脚跟猛一用力,对准气垫正中位置,身体直直地往下落……风呼呼地在耳边响,突然就落到了实处,有点疼!又被抛起来,好了!

  落了地,我四处的找人,找那个胖子——那家伙不见了!跑了!这猪变的,老子白跳了!

  几个消防战士要把我送到医院,我怕他们查我的边防证,就假装躺在担架上。然后到医院找个空挡就溜走了。虽然我感到很内疚,消耗和浪费了社会的资源,但我没办法。你要是我你有什么办法?

  22

  前面一直忙得冇顾的讲,我一个表姐在深圳公安局。(具体单位我耶*写在烟壳子上面,她妈妈是我耶的表妹或者表姐)我们家族就出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人。她也是大学毕业分配去的。凭的硬本事。我读初中的时候在她家里见过她一次,长得普普通通的,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子。现在我到了这份上,还不找她找谁?!

  做这事之前,还是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阿良的衬衣、凌钮的皮鞋子、阳光强的领带、公用的梳子——我不能因为我这个亲戚而使她在她的同事面前丢脸。八点钟上班我准时来到公安局门口,一见门口站着个

  *湖南方言。父亲。

  持枪的武警——诸位,碰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能迟疑!动作稍慢一点你就可能引起他注意,引起他注意你可能就会帮他立一个三等功……好,看我的:我目不斜视身姿稳健步履匆匆一副很有办事效率的样子——漂亮!过了第一道关!

  进得大院,各款警车高级轿车密密麻麻摆满了林荫道——公安局环境好!到了这里面,我相信没人会查我的边防证,正应了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哼!如果我要在这给抓住了……那也应了那句成语: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边朝纵深走一边盯着这些个车子渐渐我又忘了自己身处的险境,自作主张、自行设计了一个大型地下多层停车场,地点也选好了,就在办证厅后面最矮的那栋食堂。

  仔细讯问了一名看上去比较和蔼的中年警察,他把我指到了一栋办公楼的一楼。门口贴了张红榜,是张捐款灾区的名单。我欣喜地在里面找到了我表姐的名字。从榜上看表姐进步不大,捐了十块钱,属于最低标准。还有几个名字与她并列,初步估计十块钱在这里代表办事员。其它依次二十、五十、一百、二百可能分别代表股长、科长、处长、支队长。(可能不是很准确,因为我也是站在那猜着好玩)

  不管怎么样,也是只凤尾,我们全家五口加起来也比不过她!在楼上最西头的一间办公室找到了我院子里唯一的亲人。我首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她却死活也不认识我!我把我俩周围的亲戚说了个遍还是说不认识我!我早想好的“我们有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糸……”的套近乎整个没找到机会表达!

  出得公安局大门,我不禁为她、也为我们整个家族感到惋惜——这如何混得上去,在这人才济济的大院。就是黑道,太冷酷的人也不会有人内心里服他,更别说帮他。还说什么曾经有人冒充她的亲戚找她……找她?能解决什么问题?讲得直,能解决的也就是十块钱的捐款解决的问题!

  晚上,我听着凌钮轻微的鼾声,躺在床上想事……一个人独立搞研究太——难——了!当然,越难才越有价值,可但是还可不可以再找个好的门路呢?突然,看到床边一本《故事会》——有了!当作家!现在是进入“微利时代”,只有这一条几乎不要成本就可以达到暴利!

  什么是作家?做作业的家?作爱的专家?胡作非为的女人家?天作之合过家家?装模作样的道德家?作古正经、大公无私为群众谋利益的革命家?作孽的家伙?都不是。作家是吹牛不犯法害人离婚不负责结错了婚他不管骗人眼泪不补偿让谁破产就破产单身就单身随便写个故事就变钱还名利双收不用上班打卡旅游不要钱讨堂客不用愁……的人。

  这一般的人恐怕想都想不到,当作家还能当出如此多的好处。我要当作家!我开十天车,随便压缩一下至少也得读三天!我天天去开车,不把那些爱学习的黑头发读成白头发才怪!我要文理并进!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读书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说我“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这就喻示了我是个作家的料,当作家当之无愧!不当对班主任都对不住!当律师?当然也可以,但是听众就是一屋人,影响力也有限,就是几个案子几个当事人,而且要文凭。当官……更要文凭!虽然可以买,但别人不要你当了你就当不了。

  而作家,只要你当上了,别人就不想你当了他也没办法!

  我为我构思和设想兴奋得失眠……我不晓得别的人想问题跟我的想法一不一致,我是一个想法联(连)着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还没想清楚一个交叉又到了另外个想法,或者一直想一直想想刹车也刹不住甚至都来不及想刹车的问题。在我想到我大妹穿着最好的婚纱请了最好的化妆师给她那张沐浴了过多日光的脸涂白、小妹拖着鼻涕在后面拖着婚纱、我耶打着领结脖子僵硬地不敢转扭、我妈坐在我的林肯车上拘束而开心、我坐在酒席上一口咬下王八整个裙边……的时候我坐起来穿了裤子跑到街上买了瓶二锅头——以前我从不喝酒的!

  23

  说来就来!王总的大太太还是早两天打电话说要到深圳来,现在人就到了火车站。王总一阵手忙脚乱,交待凌钮几句,离去。一会,“周慧敏”推开虚掩的门闯将进来,与凌钮撞了个满怀。凌钮小声与她耳语两三秒,告之敌人来了,“周慧敏”闻之立即转移。就像演电影一样——骗你不是人——“周慧敏”刚撤退,王太宛如天兵天将,从天而降站在客厅门外!把凌钮和我都惊出了身冷汗!

  王太一脚就把门踢开,站在客厅,嗅了嗅空气的气味,然后厉声质问凌钮:“咯(这)只猪X的死到哪里去了?晓得老子来了都不去接老子——打手机关机打扩机不回!他现在人呢?这屋里是来得妹子啵?……你要想瞒哒(了)我你就小心!……看咯(这)屋里像个么子?!床铺上搞得咯(如此)稀乱的,地下搞得邋遢死哒(了)——你看窗户上喽——得,摸起来一手的灰……拿几块抹布,水打湿,窗户都抹一下,抹干净——屋里来哒些么子人啦?!到处是纸,搞得咯(这)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一个未婚青年,对她这种女人指桑骂槐的语言风格毫无应付经验,一边收拾行装,心里一边说:算了,咯堂客们……再空得几个月你就会……吓一跳饱的!吹牛不犯法随便写个故事就变钱……

  第四集 兄弟情谊弥珍贵,不把狼心当狗肺

  24

  (以下几节只适合年轻的未婚人士。在此作个提醒,以免使您睡眠提前。)

  我搬到了阳光强住的地方。阳光强租了一套宽敞的三室一厅(所以家里东西不要摆的太多),与他同居的还有他表弟阳志亮、阳志亮的表弟白晓虹。三个人的亲戚关系就像一个179º的钝角不等边三角形。阳志亮自然是179º的那个角。

  阳志亮做电子零部件生意,白晓虹是他唯一的手下。阳志亮虽然年纪与我差不多,可他这一生却干过许多事情,打过小工,当过诗人,还收到过几封编辑部寄来的慰问信;研究过诸如“头胎是个男的不生了,头胎是个女的便继续生。这样是生男的机会多还是生女的机会多?”“低税收低福利与高税收高福利的关系”“中国经济是走‘中国特色’、亚洲四小龙发展模式、还是美国模式?”等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还有像“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占多数还是坏人占多数?”“人是学动物的样好还是学人的样好?”“一个人照镜子,这面镜子照了很好看,换一面照却又不怎么好看,这是心理的作用还是光学的作用?”等等问题也是他研究的范围。要在古时候他至少一秀才。最终之所以投身于流通领域,是因为他发现,政治、经济、文化,这个文化排在最末。所以我听阳志亮说的最多还是关于人大代表的职责和要求。

  虽然跟我一样也是中专文凭,阳志亮个人的能力勿庸质疑。据他回忆,当年在电子厂,老板特别器重他,辞职的时候老板挽留他,眼看留不住,哭得都要住院了。徒弟白晓虹高中毕业不到一年,学东西学得快,讲故事的水平不比他师父差。他说他高中的时候给班上一名女同学写了封情书,结果闹得是满城风雨……这名女同学的爸爸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大队长对这封信极为重视,召集了一群指纹、笔迹鉴定的专家,开会都开到十二点……最后还是没破出。你猜,这是怎么的?他是用左手、戴手套写的!最近,他又买了包烟,发现只有19根跟包装上注明的数目少了一根,于是他便写了封信给厂家,对这种严重的质量问题提出了批评。原本他的想法是希望厂家给他寄一条烟的答复,结果……极有可能他妈的是邮电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总结了,白晓虹的信有个特点:查不出。

  生活中总会有奇迹发生。白晓虹相信这点,特别是在深圳。有回他在街上随便走路就捡了四百块钱!(从此以后他在马路上行走都很小心,辨别垃圾的能力也有了显著提高。)

  屋里只有两张床,二阳一人一张,我和白晓虹睡地铺——我不能一来就跟阿拉伯的那个骆驼一样。每次睡觉白晓虹都要跟我挤得一头,可能是我还冇适应深圳的生活习惯,睡觉洗脚我以为是多此一举。我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由简入洁易,由洁入简难,以后万一发生什么水源枯竭洪涝灾害火山地震……诸位,考验生存能力的时候就到了!

  两个人挨得近好聊天。他说他来经过广州在广州火车站被几个人堵在墙角抢去几百块差点到不了深圳……我说你也是太懦弱,要我我就要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你说你除了有几百块钱你还有什么?你都穷成这样了,他们还要在油渣里榨油,你不跟他们拚你还图什么?……报纸上曾采访过这些人,他们讲心里话:其实他们比谁都害怕。人就是这样,你一软他就硬,你一硬他就软。再说你这么一反抗,不定你就出了名!你说现在出名多难!好不容易逮到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抓住——

  白晓虹鼓起眼睛望了我!“那我还是不敢……他们手里拿了刀——”“他那是吓你的!”我激动地从垫子上跳了起来,“你问他敢砍不喽?敢砍!他砍你他就要负法律责任,你搞他你就是正当防卫——从一开始形势就是对你有利!……”

  其实我也是图嘴巴快活说说而已。记得一次在宁乡,一个人突然横路我一脚刹车停住听得后面一响下车一看一部手扶拉撞了我的屁股那手扶拉的水箱都撞烂了。一下子就停了七八部手扶拉。附近一个窑砖厂,他们来回往返拉红砖。他们齐心协力要我赔偿损失。我跟他们讲道理,我说他四个轮子就一个轮子有拖印,又是他撞的我,按理他还要赔我损失——

  道理冇讲完一个男青年冲上来照着我的脸就是一拳!那时的我二十没出头正是血气方刚,学了泰森就是一勾拳正打着他的眉骨,打得他身体直摇晃,要是比赛我都要得1分了,然而……就像我掉进了一个狼窝子里,首先脑壳就挨了一摇手,然后不知怎的我就倒在了地下,只见手啊脚呀的挥舞踢踏……我堂哥说他准备劝架就被两个人按在了树干上还甩嘎(了)两嘴巴。

  我看的那电视剧里面的人冇一个像他们这样不讲风度的!完全赤裸裸动物世界一样的!

  唉,我那堂哥……他眼泪水又止不住的流出来了。这点让我有点看他不来,不就是物理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有什么好哭的?一冇死耶二冇破产三冇判死刑。

  不过我跟你讲,这人倒真是经得打!七八个人还加上铁的摇手柄,也只是脑壳起了几个包腰子扭着一点疼爬起来照样开车,回去要我耶捡点草药敷下的念头也打消了。

  不过当时我也是有些后悔小时候冇练点武功的!

  要说人生命力强比起那狗就真的差远了。有次我看着前面一台车把一条成年狗从六个轮子中间搓过去,那狗嗷嗷嗷地夹紧尾巴飞快地跑到了路边的饭店!

  可能这跟我属狗有点关系啵?

  还是让我们继续听听存盘在我脑子里的和白晓虹的聊天记录。“你猜阳志亮每天买好多钱的菜?”“猜不出。”“最多八块钱!你说深圳咯(这)地方八块钱作什么用?!——搞根烟呷来喽——平时,他那烟都收得排肋骨缝里!阳光强跟他起了个名字,你猜叫么子?”“不晓得。”“‘滴水不漏’!……”

  “滴水不漏”很高,说不上魁梧,尤其那脸上不巴肉,这是长期处心积虑的后果。白晓虹长得跟表哥有点像,不同的是表弟脸上长了一些美丽青春痘。这里的电视节目有衣服越穿越少的趋势,对白晓虹心理也越来越产生影响。地理上把这的地理位置称之为亚热带——幸亏还只是亚热带,那要是热带,还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白晓虹才刚过未成年,抽烟倒抽得挺凶,晚上坐在席子上都抽得几根,抽得我心里疼……我都劝他不要抽这么多,抽多了火气重……

  “滴水不漏”对他唯一的部下也是颇有微词……阳志亮跟我说有一次他到电子厂拿货,和白晓虹约了在站牌等,过了一小时他把一些事安排好赶过去,站在站牌下面等了一阵还没看到人,突然发现白晓虹在对面站牌打着手势与一个妹子聊得眉飞色舞!“这小子到深圳什么没学会,就泡妞学会了!他可以到学校打一次球就和学校里七八个女生混熟。我还真比不上他……”

  阳志亮语言的能力不是表现在与学校女生的交往上,而是集中在他的电子事业,可谓滴水不漏,既符合实际,又符合逻辑。“你晓得现在的大人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在哪里?儿——童!这类的电子产品……”从品种到开发到市场到利润到前景到发展趋势……让你不得不洗耳恭听并很受鼓舞。

  他要早出生若干年干革命,一定能发动很多群众,成就一番伟业。

  阳志亮也是受了不少苦才有的今天。这也再次证明深圳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他说他刚到深圳,工作找了又找找不到,“身上只剩了八块钱,我就给一个朋友打电话,电话里他答应借给我钱,我走路过去,他又找借口推托,说他和她女朋友要租房子怎么……那个人我一世都记得他!到晚上我就睡在天桥底下的草坪,凌晨1点多钟被保安踢嘎(了)几脚屁股,把我赶出来了。搭帮我还带了边防证身份证。没办法,又没地方去,就只好一个人在街上来回走,到半夜坚持不住了,一边走一边闭着眼睛就这样睡着了。”

  听到这我有些疑惑,我问那你怎么知道你睡着了?他说他睁开眼睛发现他两手抱紧了候车亭的一根柱子。

  说到这,阳志亮从心底发出感慨:“啊——!天不灭曹!我就靠最后的八块钱找到了工作!……”

  亮亮和光强在一起,就只喜欢讲笑话。我直想听他们讲些做生意方面或者谈点人生提高我的素质,但是他们好像打算以后要做相声演员,开口就想着怎么挠你的胳肢。

  光强房间里好多书,除了体育书就是金融类——看了脑壳疼。看来他到深圳不是在混时间。志亮房间的书就显得少多了,但志亮的报纸多,有北京的“参考”广州的“都市”深圳的商报还有香港出的大公报文汇报等等。(有时候看着他们一天就出砖头那么厚一垛的文字,觉得写书都失去信心了……)志亮房间里最醒目的,还是墙上贴的一幅他用毛笔书法写的“贫不择妻”。

  毛笔是表示重视,挂起来是强烈地展示,当作人生的座右铭及坚强地决心。

  闲暇阳志亮让我十粒子跟我下了盘围棋,那也是至今为止我下的最后一盘围棋:阳志亮漫不经心,中间一粒又边上一粒,袭你一下再杀你一片……望着一堆堆棋子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块块地盘被蚕食清空,尤其他摇头晃脑满脸得意地哼着小调……我五脏六肺像绞到了一起……恨不得扑上去掐住那喉咙,看那脸上还挤得出几点笑容!

  我或许具备的围棋天赋也从此被扼杀了!

  下完了围棋,阳志亮提议让我十粒子又下一盘象棋。(封底勒口插图)咯要再下他不赢我不姓郭!……我眼睛死盯着残局,脑壳血冲顶,整个人简直要崩溃了!要是房间就我一个人,我会把墙都撞一个眼!……真的是“滴水不漏”啦!一滴水都没漏的!

  那天晚上我睡觉的质量一点都不好,我做梦梦见我俩下的这盘棋被中央台第5套的“象棋世界”拿了进行解说……

  25

  “你这根“金利来”给我戴算了。你看我来深圳咯(这)么久了,一根领带都冇得(没有)。”

  “我到街上跟你买根假的要啵?”阳光强曾对孔孟的中庸之道大加赞赏,生活中更是活学活用,想了个折衷办法。

  “我人本来就不自信,你再让我戴根假的,你不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这是正宗专卖店买的,你怕真的是——”

  我马上改变策略,“干脆你借我戴一个星期可以啵?”

  ……阳光强恋恋不舍地从脖子上扯下“金利来”,“我戴嘎(了)三年哒哩……”

  星期天我们踢了场球,就在租屋附近国土局圈地运动圈的一块空地上。我和阳光强一边,他们电子公司两名员工一边,踢半场,找的两根竹棍子作球门。

  白晓虹一开球,要不了两下球就到了阳光强脚下,白晓虹和我就迅速跑动交叉换位——我打前锋他当守门员——白晓虹脑子反应可是极快。白晓虹守门可一点不勇敢,当然地上的碎砖也是一个因素。鱼跃扑球的精彩只能是在脑海中品味。球门没横梁,白晓虹举手一没碰到球,不是说打高了就说球打在横梁上。他这样一提意见,我和阳光强商量干脆就只打他脖子以下的位置,不过有两次没打好正打中他的五官。这样他守门就更不勇敢了。就这样白晓虹成了专业的守门员和发球手。阳志亮成了到处跑的后卫。

  这样的分边本身就不公平。高一我们学校在操场竖起两球门,我们也都是那时才开始接触足球,那年年级赛的决赛四个球我就进了三个。所以我觉得我算聪明的。正是这种觉得给了我来深的力量。我学习新事物、接受新东西比一般的人快,三个球有一个是罚角球直接进入球门,根本没人教我怎样踢弧线。当然得分也要归功一半守门员,他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会拐弯的“香蕉球”,缺乏经验。我们知道,经验这个东西很重要,阳光强体院读了四年就是踢了四年球,不用说的经验丰富;阳志亮既当教练又当裁判,反复和他的队员总结失败的……不能叫经验,应该叫教训。球被抢断阳光强一传、我一单刀突破他就“越位!越位”。其实不是越位,他是看到了危险就情不自禁不经过大脑的,不是“越位”就是“犯规”。阳志亮也只是喊,进了球他还是承认。我猜他心理是看到危险就希望我们越位或者犯规,属于绝望之前无奈的呐喊。

  足球如人生,太多曲折、挫败,瞬间的辉煌、精彩,最后的结局,总是落幕,和遗憾。这是阳志亮赛后做出的总结。

  那天这种巨大悬殊的胜利没给我带来太多快乐,那天我心情又不好,中途就退了场。阳志亮说我这是无产阶级特有的一种心理状态,然后光强就掏出二十块钱让我买菜,说剩下的钱就归我。光强把我的快乐也看得太便宜了,要不就是他真是想朝相声这条路走。

  等他们回来,就听说白晓虹射门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错误:偏离100多度把球射到了路过的一女孩身上。我想这跟弗洛伊德可能有点关系。

  26

  窗外的大街车来车往,彩灯闪烁。水果店琳琅的外埠水果、鲜花店盛开的各色花卉及夜总会门口亭亭玉立大红大紫的咨客小姐,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和迷人的芳香。人流的嘈杂声汽车的引擎声工地上桩机钻眼的磨搅声吊车的吱吱声推土机的轰鸣声……在深圳这块热土汇成一片让人难以沉静的喧闹。阵阵从特别行政区吹送过来的、被资本主义社会的人们呼吸过了的二手空气多少驱散心里一些躁热。阳光强的客厅挤得转不过身,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只有一个冇来——杨伟是最势利的一个,与我们的关糸明显的疏远,商都不跟我们商量就到有关部门买了一张结婚证。找的对象不忍细看,择偶标准像在感情方面上过几回狠当。

  据阿良统计,深圳男女比例是三比七(按我的统计应该一比八),所以这方面他们都不急。以阿良的话说,“有搞的就搞,搞不到就跑”。

  阿良狠抓自身改造,内部挖潜,精通电话录音机空调维修及室内装饰,在某大厦水电部负起了主要责任。他名片的背面,名字还专门用英语翻译,Chen Liang,旁边写着英文manager,翻成中国话就是卖力鸡——他手下连他自己算上才三个人!三人行,必有吾鸡,深圳鸡之多由阿良即可见。我们都亲切地称他为卖力鸡良。有次我在大厦电梯旁边一间满是电线的小屋,看见他拿着起子钳子做死地戳……我为他硬捏了一把汗!这可不比开手扶拉,戳得不好电梯跑得像跳楼一样快,卖力鸡良啊卖力鸡良,不想自首就把身份证给改了,没特殊情况也别和咱们联系了!

  光强早已不在海滨疗养院工作,他现在整天就跟钱打交道——证券银行还是投资公司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工资袋要砸(或扎炸轧)秤一点。所以他和阿良看法又有些不同,他的观点是:在深圳过性生活很容易,过上富足的生活就很不容易。

  阳志亮订的一份报纸的副刊的一篇文章就讲,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自私、冷漠。阿良和光强上班的地方我都去过,也感觉到他们上班时身上的冷漠。但是,我要讲,人们常讲的“大公无私”只是运用了修辞中的夸张手法,我认为,一个人能达到半公半私那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从小学一年级我们就开始学语文,冷漠的反义词是热情,这个“自私”也包含有不热情的成分在里面。

  再说了,王总他也是七十年代产生的,假如你说他不热情,那这个热情的定义就要重新修订了。

  写这篇文章的顶多不过半公半私,我是咯猜,第一,他不是七十年代出生的;第二,他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赚点搅用。

  凌钮还是在宏达,名片就不用看他的了。

  到此需要把我们的术花子介绍给诸位。他是那很讲究风度的人,我在深圳唯一的一次的士就是他带我坐的。他叫的士不像一般的人把手抬起或者举过头顶,他说那样缺乏绅士风度;他保持一种立正的姿势,两眼斜视前方,两手垂直,一只手掌剧烈颤抖好像手在抽筋一样。……结果我数了下,过了五辆空车才靠过来一部细心的戴眼镜的女司机。

  术花子免贵姓方,早年在农场一所初中当教导主任,也算是教导有方,年青有为。接下来谈一谈他的外貌,这样你就可以更全面及立体地了解他,使他这个人形象更丰满,虽然他人看上去并不丰满。他面皮白净,嘴唇单薄,鼻梁挺拔,瘦瘦高高,冬天里看见他有点显冷。一个原因也是他裤子穿得少,穿多了就不酷了。他穿裤子绝对把上面的衬衣汗衫扎在裤子里面,(不像我远看以为是意大利甲级联赛的运动员)一副电影里头日本翻译官圆眼镜整日不离——显然,日本翻译官那种矮胖体型比起他简直毫无美感可言!

  术花子读书就熨贴的出了名,经常一根领带把颈根锁得话都不能讲大声。才小学三年级硬不穿他妈妈给打了补巴的裤子,他妈妈打了他一餐扎(或炸、轧、砸)实的,最后……还是年纪大的妥协了。

  讲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阿良。他读初中还穿他妈妈用的确良布改的大裤衩。有一次在河里游泳,一条鱼碰了他的脚,他身子一拱,一个猛子——白屁股一哈(一下子全部)露出来了!不过这种大裤衩也有它的好处,每次阿良在岸边都是在不暴露隐私的情况下把湿的给换下来。

  术花子跟阿良的暴露又不同,术花子是收——把屋里的酱啊油藏起,然后跟他妈妈打报告,要求负责采购。一次次得手,到高中他又把家里给他学英语的录音机变成了街上餐馆的几道菜。他还很有提前消费的意识,可以把家里给他兑饭菜票的米全部变成现金然后一个晚自习在小卖部花得只剩几张毛票。要不是怕交不了差,驮米的单车都准备兑了的。

  最佩服的还是他站在食堂门口“术”(我们那边就这么说的,有些方言好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术”大概包括艺术、战术和技术)低年级“小鳖”的饭菜票的功夫。假如严监生再世,我想他也抵挡不住术花子如潮的心理攻势。(“术花子”与“叫花子”虽然只差一个字,又都是与钱有关,但两者手段不一样,叫花子靠的是穷,而术花子靠的是智慧)术花子有时也会瞄准一些女生,女生的慷慨常常让人呷一惊……这我想可能也是因为我在旁边的缘故。

  术花子能考取师大本科搭帮他外婆,他外婆是少数民族。他外婆是少数民族,所以他也属于少数民族(至少有这个血统),所以他的分也要少数一些。像他这种“流大鬼”品性在高等本科学府绝对的稀有品种,人类社会任何时候都是物以稀为贵,他先后交了几个女朋友都是副处级以上(含副处级)干部子女。商人家属的地位只是近年才获得提高。根据心理学研究,不修边幅的类型通常不会刻意引起异性关注,修的则相反。科学到底是科学,说得一点没错。相反的术花子在大三引起了一位异性的关注。中文系的一位女同学。像许多阅花无数而倦鸟思巢的男科,他开始考虑精心培育这株中文系文学之花,留在她父母的省城。通常一个女人(严格来讲她还不能称之女人,可是女孩也不太合适,不然术花子他就不叫术花子了。姑且笼统称之)读了些书便不太好招抚,又加上省城干部家庭的外因,就更不好招抚。术花子经常是降低个人智商像哄幼稚园的小朋友哄着她,培育的心灵渐渐懈怠,渐而郁闷,焦虑,烦恼,心燥。男女关系就像逆水行舟,不是进就是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开始烦了,关系自然是往后退。这样退到大四,正想全身而退,做所谓“永远的好朋友”,她心理突然就出现反常。她爸爸是干部知道怎样攻心说服妈妈高级知识分子知道什么叫耐心细致……术花子勇敢、自信地充当起了她的心理医生。术花子毕竟没有系统学习过心理治疗,相反还起了些反作用,病情反而是加重了。医生当不成,最后毕业他就到了我前面讲的初中部当了老师。

  术花子第一次来深圳,人还在火车上就把路费钱搞出来还有多的。凌钮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他在边上用口琴伴奏。术花子说最多的一个车厢就赚了26块钱。那年过年他俩理所当然的又一起回家,凌钮总结说同样的一个人,由深圳回内地比他从内地到深圳大方些。不过我觉得也可能是术花子由口琴换成了葫芦丝。

  术花子说这段经历他会永远记住。以后有机会要把它拍成电影。

  术花子就在那次返乡跟他现在的女朋友认识的。人都是有比较的,如果他吹的比那电视里的差太远,她也不至于跟他交换扩机号码。

  茶几上有养颜护肤作用的苹果让术花子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一。我发现他嘴巴一咬苹果,手腕子就勒起好高,我仔细一看:哦,原来是戴了块金表!我抓住他手腕,使劲表扬。有蛮重!我手有点托不住了。“这戴在手上只怕很要劲啵?”

  “一个男人,就得有块好表!”术花子显得很激动,“咯(这)块表好多钱晓得吧?498哩!把那灯扯熄喽,夜光好清楚……阳光强你屋里怎么咯黑哦!来喽,到窗边看得清些……”

  阳志亮到底是做生意需要应酬不同一些,他的那块表花了他港币八百多。(据他自己讲要一千,是我给他打了八折)他最爱讲的一句话就是“咯东西太贵哒”,买双皮鞋都是太贵哒(了),不晓得人家加工一双这样的鞋子盖座厂房都是好多万。

  会上阳光强被选举为农场驻深圳办事处主任——这下他可又有的忙了!只听的他整天地喊忙,我不晓得那些称之人物的还有没时间睡觉。他忙着招待,忙着即兴地相声创作,忙着……他忙着的事,最后提议到街上吃夜宵。提议得到了众多与会者的赞同并获得通过,相继离开座位,大家一边走还一边交谈……阳志亮最后走,因为门要反锁一下。

  我们到了一家有透明玻璃的饭店。一就座,阳志亮即抢先发言:“我们都是伴了郭志德的洪福哩!不是(不然)这顿夜宵不晓得到哪里呷起!他就是……的书记,平常你们这些常委各忙各的很难得碰次面,郭志德一来,”志亮手直挥舞,“来来来,几个常委们碰个头,来开个会……”

  “哪里哪里!我顶多算个人大的委员长主持下会议……”我表现得也十分地谦虚。

  术花子的女朋友是餐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她的家乡在遥远的内蒙,蒙娜丽莎的微笑就像草原上升起的不落的太阳,定格在脸上。

  术花子还没来得及教会她我们的方言。凌钮的女朋友搭帮冇来!她俩个的厉害不光我,他们也都领教了的。她(他)单独都不构成威胁,一到一起,接通变压器打开心电图就构成了威胁形成了威力——这,就是团结的力量!有一次,他俩在街上,被两个扛摄象机、拿话筒的香港的电视台的记者碰到,那拿话筒的举着块牌子,对凌钮进行了采访。原来牌子上贴着四个女明星的照片,她们分别是张曼玉、林青霞、利智、王菲。记者的问题是:这四个人当中你最喜爱哪一个?

  凌钮对这个问题还正开始考虑,凌钮的女朋友从他身后突然冲上前来,抢过话筒用普通话就回答了那名记者,“他最爱的人是我!”

  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圆桌交流会上来。阳光强笑眯眯的望着阳志亮,道:“深圳的冬瓜最便宜,他就只夸冬瓜煲汤营养,天天就是冬瓜煲汤。那天郭志德买菜碰了……是何解(怎么)的?郭志德你讲下看?”

  “深圳可能是不准在马路上卖菜吧?”弟兄们含笑点头。“是咯样(这样)的,星期天那天我去买菜,走到菜摊子刚买了三只丝瓜,正准备给钱,突然就跟发了地震,那些菜贩子菜都不要,收起家伙就跑……一部工具车上下来五六个人一顿乱掀乱踩,秤没收几杆,踩士拖嘎(去)几部——”

  凌钮:“他们那样搞要不得!那也是中国的公民,老百姓的财产,那样搞!深圳的旧三轮幸亏便宜——”

  亮亮一本正经地:“我在街上也摆过地摊,也碰过这种事。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们猜我想到过么子(什么)?”凌钮:“和他们同归于尽?”“我想到过打劫!步骤、细节我都想好了。像有的,抢了就跑是最蠢的——他长有嘴巴肯定会喊啵?!”

  光强:“你怎么抢?拿刀杀嘎(了)他?”

  “那太缺德了!我的搞法是,上去就是两下先把他打翻——莫看我这种身材,你们不晓得我练过拳击吧?——口里还要假嘎吗嘎(假装)是咯(语气助词)骂他,街上的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是发生了么子纠纷,两个人打架。东西抢到手一定不要跑,要慢腾腾地走,没人看见了再跑……”

  光强:“幸亏你只是想,要不是你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了;现在你已经按时熄了灯,穿了编了号码、踩了条条的衣服睡在大寝室里了。”

  志德:“18岁那年,我第一次来深圳,在广州火车站碰了扒手,饿得我发黑眼晕!包里就还有把三角刮刀,是货主要我带回去的,硬纸壳的刀鞘,还是新的,我就拿了刀到一个杂货店,要跟老板娘兑两个面包。那老板娘一看见我从硬纸壳的刀鞘抽出刮刀,脸色都变嘎哒(了)——其实我是想给她看还是新的——很快的速度从架子上拿了两只面包,就递给我。”阿良:“后背(后来)呢?”“我当然不好意思,这样白吃人家的,还是要把刀送给她,可她硬是不接!手都不拿出来!”

  光强:“志德,你把那个故事讲完啦,让他们听下。”

  “哪个故事啦?”聊天就如放氢气球,不拉根线可以跑到月球。

  “你去买菜,他们没收了踩士,人都跑嘎哒(了)——”

  志德:“这时候我就看见很大一个冬瓜用网丝袋装了躺在路中间,我不就一下提哒(了)——”

  光强:“你不晓得你一提哒回去,阳志亮听了讲是捡的,喜得!跟新闻记者照的摄影,碰到党的好政策的老农民,笑得是合不拢嘴!白晓虹是要哭了……”

  光强很少回来呷饭,都是在单位呷,所以他能如此谈笑风生,收放自如。我……我都有点后悔不该捡那只冬瓜的!

  阿良:“白晓虹,听了讲现在看见冬瓜你就呷饭不进啊?”

  白晓虹不做声,只是笑。他不敢点头,因为他老板就坐在旁边;他又不敢摇头,怕以后继续冬瓜。

  “又不是他一个人呷,是大家都呷啦,不存在什么亏待他。在深圳这地方,你要想呷好的可以尽好得,你呷的起不?到深圳来又不是专门来呷的,是来创业的啦!”滴水不漏严肃认真。

  讲得好!全体鼓掌!掌声未落,凌钮又搞起了突然袭击,练起嗓子来:“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

  “是hui,不是fei!”术花子到底教师出身又以教导主任之身出,养成了职业习惯,到深圳也不改,“湖南人讲话就是‘会’、‘飞’不清!”

  嗨——!好像他不是从我们这语言堆里出来似的!

  术花子的女朋友是内蒙的,跟术花子叽叽咕咕不晓得讲了些什么,术花子的内蒙普通话又出来了,“究竟我监禁你,还是你霸占我?我关上了门,你又扭上锁……”

  这些搞艺术的总是喜欢关门又扭锁的把我们搞得云里雾里!

  术花子喊“小姐”上了一盘下火锅的猪血,开始讲叙他在师大暑假和阿良的一段“英雄传奇”。“晚上我和阿良还有阳伟,睡在电排的闸上,到2点多钟冇烟呷了,看见河边停了一只鸭划子(小乌蓬船),阿良就跑上去讨烟呷,弯着腰弓进鸭划子的蓬子里,‘老倌子?老倌子?’喊睡在里面的那个人,突然,只见一个黑影,从鸭划子另一头,‘咚’,一个飞式,飞进了河里——‘老倌子’船都不要了,要了命咗!”

  阳志亮又发表评论了,“幽默感的人我发现很聪明,而且生存能力强,很有斗争策略。你像我们国家的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都是有幽默感的人。你看彭德怀林彪江青他们就斗不赢……”

  他又来了!

  等阳志亮发表完评论,阿良也开始了怀旧。人都有怀旧情结,但对术花子来说,那是他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杨伟是我们高中同届不同班的同学,他爸妈离了婚,一次,他爸出去做生意要十几天,便喊了阿良术花子还有我三个帮他守屋。杨伟性格比较自私或者按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比较抑郁,一个人睡一间屋,我们三个睡一间。术花子比较孤僻要一个人睡一头,那么剩下的一头就是阿良和我了。等他睡着了,阿良和我把杨伟家的一只丝毛狗从术花子脚这头放进去。丝毛狗蒙在被子里,黑咕哝咚的便顺着我们拱起的被窝通道往前爬找出口。不一会丝毛狗就从那边被窝露出了头——我俩坐在被子里扯起颈根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术花子养成了吃完饭涂香的习惯,狗嗅觉最灵,伸出舌头,就舔术花子那张熟睡的脸。术花子迷迷糊糊,口里“嗯啦、嗯呀”,眼睛一睁开——近距离只见一张狗脸,一个挺身身体成了一个直角!

  “咯(这)是哪匝(个)无聊的搞的?!咯狗……最爱呷屎的!”

  我俩睡在被子里笑得被子直发抖……一边笑,一边忙着表白:崽搞的!畜牲搞的!

  术花子一听我俩赌这么重的咒,脸上显露出困惑:不是你们两个那是哪个呢?杨伟他睡都睡着了——

  我俩把经过向他“简要”地作了陈述,“狗踩到凳子上,自己爬上来,拱到被窝里,……咯(这)不怪我们啵?!”

  术花子听了,默默思想了一阵,突然穿着短裤就站了起来,“妈妈的!——老子要跟你们睡一头!”

  阳光强阳志亮几个笑得是拍桌打椅,乐不可支……唯有“蒙娜丽莎”还是保持那种让人回味的笑容。她与咱们之间看来存在满大的语言障碍。

  阳光强笑得恢复了正常,说道:“郭志德现在在咯(这)里搞写作哩!”

  阿良:“原来(以前)我们读小学的时候他的文章就发表过,在我们班上的作文栏。最记得他那篇作文好像是‘我最敬爱的华爷爷’,就是打倒四人帮的那个。现在他写的么子题目啦?”

  “题目还蛮长——让我想一下——是咯样(这样)的,‘谨以此文献给深圳并肩战斗的弟兄们’。”

  “哪里吧!”我有点生气了,我感觉到脸都有点红,“那是序里面的内容!题目是‘青年哥哥抖派头,肚脐子扎得裤外头’。”

  “扑——”,凌钮一口啤酒扑到了阿良脸上,阿良手随便一抹便弯腰到了桌下,白晓虹口张开好大却听不到声音,阳志亮在椅子上往后猛一靠差点绊一跤,阳光强抓着我的手臂头靠着我肩膀直发抖。

  我真的是讲认真的!看到他们都那样范,我也被感染了,扯开表情肌盖得眼睛只救了条缝。

  术花子站在外面回扩机去了。他脱贫欲望表现的最强烈。扩机一响,他抢过陈良的摸你机就往外面跑,内容无非不是跟钱有关。他看电视,屏幕里面任何画面他都可以跟钱联系起来。不信你可以考他。那天我们三个人,绞尽脑汁都没把他考倒!

  阿良书读的没我多,讲出话却也让人颇费思量。他说别听电视里那些人讲得冠冕堂皇,表现得多么庄重高尚,其实也就是一猪八戒。

  光强健康研究出身,很爱惜身体,不沾烟和酒。那天他发了一句感慨:抽烟伤肺,喝酒伤肝,看电视伤心!

  我倒不觉得。这里的电视我蛮爱看的,广东的香港的英国的……就连广告我都爱看。有一个广告,一开始就是一个刚毅的矫健的戴个帽子的拿个鞭子的牛仔,奔驰的骏马,毛色发亮,背景是金色的夕阳光秃秃的山冈。然后是马一纵牛仔一个转身,冷峻的目光棱角分明的脸阳刚的美表现到了极致,然后——“Marlboro”。

  不抽烟的女人我怀疑看了也会激起购买欲!

  术花子终于收了线,悻悻地回到座位,大家正想问个究竟,术花子猛地发起了牢骚:“老子怕是前世跟‘钱’有仇——老子要x死‘钱’它屋里娘!”

  其实术花子是有机会不晓得把握。当老师的时候,他用工资买了一只双喇叭录音机。他把录音机的一只喇叭拆下来,喇叭线加长,把喇叭倒扣在米坛子的口子上——立体声好强!环绕立体声!!!我不晓得音箱是利用了什么原理,我想这可能是用了音箱的原理。不管是不是,这算得是一个发明——坛子音箱——应该申请专利!其发展前景非常广阔,农村这种材料多的是!

  阿良最好不要表现,一表现就搞得我们呷菜不成,他表演了一段京剧《苏三起解》的唱腔:哪一位\给我两毛钱,我就与她\睡三天——

  术花子的女友这一次显然听懂了——“扑——”,一口茶的大部分洒到了鸳鸯火锅里——这火锅那只术花子她俩个人呷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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