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骞出使西域以来,中原王朝便一直没有放弃对于西域地区的经营,随着西域都护府的建立,西域的大片土地也正式和中原地区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不过随着汉朝末年乱世的到来,中原王朝处理内部事宜都有些许的吃力,无暇管控西域,因此对于西域地区的控制力度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直到隋唐时期,中国再次归于一统,中原政权才又一次有了控制西域的资本。
再加上唐朝的国都长安,距离西域较近,因此,经营西域就成为了唐朝政府的重要课题,也成为了保护国都的重要手段。
为了稳固都城西面的局势,唐代初期对西域发动了数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边塞常年的战争对百姓造成了沉重的影响,同时,对于唐代文人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边塞诗成为了唐诗的一个重要门类。
而在唐朝众多的边塞诗中,尤其以描写玉门关的诗歌最为常见,玉门关仿佛成为了边塞诗人的灵感来源。
甘肃玉门关遗址
一、玉门关的双重意义相信绝大多数人在听到玉门关的时候,就会想起王之涣的那首流传千古的诗歌: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而这首诗的后两句更是被后人称之为千古绝句,虽然诗的调性是苍凉且悲壮的,在写满了抱怨的同时并没有产生消极颓废的情绪,表现了诗人在盛唐时期展现出的宽广豁达的胸襟。
此诗俨然是将玉门关当成了一个重要的地理符号,仿佛中原与西域就在这座雄关之下被分开,令人心生敬畏。
根据王之涣及其夫人墓志铭上的内容,人们发现王之涣似乎并没有去过玉门关,相信很多人会产生疑问,既然他并没有亲身看过玉门关的景象,又为何会以玉门关作为诗歌的中心进行创作,却流传千古呢?
正是因为他没有去过玉门关,因此他的这首诗无疑能够更好地代表唐代文人对于边塞问题的理解,那为什么玉门关会在边塞文化中拥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张骞出使西域
从丝绸之路开通开始,玉门关就是中原去往西域的门户,那时的商队们会把西域地区盛产的和田玉带到中原,一部分流入进皇宫之中,另一部分在世间流通商人们以此来赚取钱财,因此人们便为这道关卡取名为玉门关,即玉石通过的门户。
这个名称中显然也包含了中原人士对于西域的美好憧憬,部分未曾踏足丝绸之路的文人便愿意用玉门关这个美丽的名字来指代西域地区。
到了唐朝的时候,由于长安的位置距离西域较近,因此玉门关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从长安到玉门关一线都有重兵把守,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对西域的管理以及保护国都长安不受西域谋反分子的威胁,同时,也为在这条路上行驶的商队保驾护航。
唐王朝也在早期征服了众多西域国家,重新让丝绸之路上充满了商队,这些事情都让中原的文人们对于西域和代表西域的玉门关有了更多的遐想。
王维画像
唐代大诗人王维曾经为我们留下了“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的千古名句。
这里面提到的阳关也是通往西域的重要关卡,而其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它处于玉门关的南面,由此可见,玉门关在当时已经成为了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地标。
除了地理符号之外,玉门关也是一条虚拟的文化界限,从春风不度,到故人不见。
在那些诗人看来,玉门关似乎就是一道分割家乡与远方的大门,归客和游子在这里交织如梭,难免激起内心的种种情绪。
这让玉门关成为了一种文化象征,也让其变成了唐诗中最常见的吟诵对象。
王之涣的画像
我们常常能在边塞诗中感受到将军眷恋故乡、思念家人的情感,热血男儿从家中前往西域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
二、出关博功名我们知道随着唐朝政府实力的变化,唐朝不同时期的文人对待西域的看法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唐朝初期国力十分强盛之际,国家也发动了数场对外战争,并且取得了辉煌耀眼的胜利,唐太宗李世民更是凭借着高超的作战能力赢得了天可汗的称号。
那时科举制度尚不成熟,有不少读书人也希望能够通过建立军功走上仕途,因此他们在这一时期创作了大量吟诵远征将士的诗词作品,至今读来依然能够感受到文字中的刀光剑影和扑面而来的塞外寒风。
唐代军队
这时投入到边塞诗创作的诗人里,有不少人和王之涣一样可能根本就没有到过玉门关,更没有参加过军队生活,他们对于艰苦的塞外作战缺乏足够的认知。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的诗歌中才能忽略掉战争给人带来的伤痛,而是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和坚定的理想主义精神。
比如著名诗人李白就做过一首关于玉门关战争的诗《从军行二首》:
“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表面看来是对于在玉门关外进行战争的描写,而实则他的目的是“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这种直捣黄龙的想法也是盛唐时期文人的真实内心写照。
年轻的李白
如果说李白还是以从军战士的视角来描摹和歌颂玉门关的话,那么刘希夷的诗读起来就有一种毛遂自荐的意味了。
在他的《从军行》中,玉门关依然是和平和战争的分界线,只不过这次他似乎要自己走上战场,为国家上阵杀敌:
秋天风飒飒,群胡马行疾。
严城昼不开,伏兵暗相失。
天子庙堂拜,将军凶门出。
纷纷伊洛道,戎马几万匹。
军门压黄河,兵气冲白日。
平生怀仗剑,慷慨即投笔。
南登汉月孤,北走代云密。
近取韩彭计,早知孙吴术。
丈夫清万里,谁能扫一室。
他既写出了我方军队在战争中的气势,又写出了想要上战场杀敌的雄心抱负。
在盛唐年间,唐王朝的府兵制度还没有遭遇到后来的经济和人员危机,其战斗力在整个亚欧大陆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因此人们看到的基本都是凯旋的军队,玉门关也仿佛成为了一个将士们“练级”的必经之路。
戎昱
每年都有大量的士兵从这里走出去,几年之后他们又会带着功劳从这里回到家乡,戎昱的《塞下曲》就描摹了军队凯旋的场景:
汉将归来虏塞空,旌旗初下玉关东。
高蹄战马三千匹,落日平原秋草中。
在这些诗人中也有一些人曾经亲身体验或者亲身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他们知道这些功绩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在他们眼里,这个能够为将士们带来荣耀的玉门关并不像其他人眼里那么光彩夺目,其在远征之人眼里其实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王昌龄
王昌龄的《从军行》就用简单几句话说出了将士们的心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虽然这首诗已经不像前面几首诗那样乐观,但是诗人依然对军队将士们征讨外敌充满信心,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可能要花些时间罢了。
三、入关成泡影不过随着唐王朝与外敌进行多次征战,唐朝的国力出现了一定的下降,军队也不再是顶峰的状态,战斗力出现严重下滑,所以唐军和西域军队之间的战斗也开始变得互有胜负,不再是唐朝军队主宰战场。
而且当时唐朝的府兵制出现了士兵不足的情况,许多士兵只能长期在队伍中服役,引起了士兵强烈的不满,眼看着服役时间快到了,即将和家人们团聚,却被通知服役期限无限延长,任谁都会产生不满。
虽然他们不敢将内心的想法如实地表达出来,但这种怨恨的情绪仍在心中慢慢发芽,这对于军队的士气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于是士兵们便开始消极作战,以至于后面的几场战争根本不是西域军队的对手。
而那些在国内的诗人们虽然不能亲眼看到士兵们的状态,了解他们的心理活动,但是他们在中原看到了众多等待丈夫回家的思妇,她们终于熬到了丈夫回家的时候,却始终等不到他的身影,她们的痛苦让诗人们对于战争的残酷有了全新的认识。
古代思妇形象
从这个时候开始,玉门关不再是文人眼中能够为他们带来功名利禄的风水宝地,而成为了远征军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回乡大门。
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诗人们开始为玉门关这一意象倾注了更多的感情,他们吟诵的对象也从军队转向了更加弱势的留守妇人。
我们知道诗仙李白经历了唐王朝的由盛转衰,其对于玉门关的描摹也在前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个希望将士们斩杀单于的李白不见了,宣扬着战争积极性的李白不见了,李白关于战争的创作方向改变得非常彻底,他的诗歌里出现了许多未曾听过的女性的身影。
在李白这一时期的诗作中,《子夜吴歌》无疑是最脍炙人口的一首作品,记得初读: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的时候,笔者还以为这是诗人在描写长安城的人口之繁盛,后来才明白这些人在深夜捣衣,只不过是为了尽自己的一份努力,以达到“良人罢远征”的目的。
由于古代妇人一般没有接受过太好的教育,因此她们对于丈夫参加的战争乃至于整个西域都没有清楚的认识,她们知道的只有旁人口中说的玉门关,至此,“玉关情”三字便成为了妇人思念丈夫之情的又一种说法。
闺怨女子
在这些女性的心里,玉门关外的世界变得神秘而陌生,她们虽然急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丈夫,但是一个个不好的消息让她们对玉门关有了一种别样的恐惧,这让玉门关这一意象蕴含了更加丰富的感情,而这种情绪在中唐诗人戴叔伦的《闺怨》中有很好的体现:
看花无语泪如倾,多少春风怨别情。
不识玉门关外路,梦中昨夜到边城。
除了独守空房的思妇之外,那些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想早日结束这漫长的远征,回乡和亲人团聚呢。
不过他们心里也知道战争与否并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而且结束这场战争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这也很难实现。
因此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孤立在大漠上的玉门关,以此来慰藉自己痛苦以及思念亲人的心情。
不过当耳边响起家乡的音乐时,恐怕没有一个战士不会有断肠之感:
羌笛梅花引,吴溪陇水情。
寒山秋浦月,肠断玉关声。——李白《清溪半夜闻笛》
向玉门关进发的队伍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唐代文学作品中,玉门关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玉门关几乎代表了整个西域以及远征外域的将士们。
其作为中原与西域在地理和文化上的分界线,引发了无数诗人的遐想,不过随着年代的变更,诗人对于玉门关的态度和看法也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从对战争积极的必胜的角度转变到苦苦等待丈夫归乡的女性视角,这种情绪流变显然也是我们感受历史变迁的绝佳材料。
注:
本文关于唐诗中玉门关的相关内容,参考自《“丝绸之路”上耸峙的雄关——唐代玉门关诗意蕴再探析》刊登于《内蒙古大学学报》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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