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丘的“仁者爱人”的不爱“民”的思想被揭穿,自知实在难以掩饰其奴隶主的走狗本质的时候,儒家的孝子贤孙们通常会把维护儒家存在的合理性的防线设在孟轲身上。在他们看来,亚圣孟轲不仅发明了孔丘的“性本善”思想,而且还首次把“民”纳入了被爱的范围,似乎更像是一个民生、民主、民权的先锋与典范。但是,这道防线是否真的如他们自己所感到的那般固若金汤?
必须承认,在孟轲身上确实存在一些与孔丘迥然不同的东西。比如,在涉及君子与君王的关系的时候,孟轲就完全不像孔丘唯恐稍有不慎便会挨上君王当头一棒那般诚惶诚恐,他不仅从正面论证了“责难于君”的合理性——“谓之恭”,而且,还写出了“之祭者,乞其余”,以满足一己之“餍足”的齐人这一形象,无情地讽刺了那些一面向君王乞讨残羹剩饭一面向妻妾炫耀尊荣的“良人”。比如,在与梁惠王谈及王道的时候,孟轲甚至流露了“使民养生丧生无憾”的柔情,与孔丘要求民众“去食”之绝情形成强烈的对照。比如,在探讨君王的举荐与其统治权力的维持的时候,孟轲甚至把“民”抬举到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位置,彻底否定了孔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专制独裁思想。但是,所有这些,是否真的足以证明孟轲已经具有了纯粹的民主思想,因而堪为古老中国的民主先锋与典范呢?
实际上,假如不带成见地去阅读《孟子》,便至少能够发现孟轲思想上深刻且无法调和的矛盾。
在《离娄章》里,孟轲写道:“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也。”很明显,这段话并没有直接触及君王与民众的关系,但是,它却把城郭、兵甲、田野、货财与礼和对礼的学习对立起来。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孟轲的基本选择,即,如果非得在直接关系民生的城郭、兵甲、田野、货财与用于维护君王对民众的统治的礼之间作出选择不可的话,他宁可选择礼,而不是选择直接关系民生的城郭、兵甲、田野、货财。这就很难让人相信,他所爱的其实不是君王,而是民众。试想,如果没有城郭、兵甲、田野、货财,民众如何生存?靠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的礼吗?宁可选择虚而不实的礼而不选择民众赖以生存的城郭、兵甲、田野、货财,那么,他对民众本身的爱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不错,在谈及尧以天下与舜这件美事的时候,孟轲确实说过“暴之于民,而民受之”,似乎肯定了民众的一项基本权利:即可以决定是否接受自己的君王。但是,在孟轲极及推崇的君王禅让制游戏里,真正决定君王的统治权力的是前代君王,与天。即所谓“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是也,原本就没民众什么事。接下来,民众又凭什么不接受前代君王向天推荐而天已经接受了的新君王呢?凭城郭?并不完整的城郭是君王的。凭兵甲?并不多的兵甲也是君王的。凭田野?没有开垦的田野也是君王的。凭货财?君王什么时候停止过聚敛原本属于民众的因为生产受到贱视而并不太多的货财呢?既然全无所凭,那么,民众实际上又怎能不接受他们也许很仁慈也许极其残暴的君王呢?
在《离娄章》里,孟轲写道:“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可见,即便是圣人,也是难免会眼瞎、耳聋、心思衰竭的,当然,也是完全可能由仁慈而变得极其残暴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民众又凭什么保证他所接受的君王的仁慈美德呢?当然还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圣人在眼瞎、耳聋、心思衰竭前制订的那些规矩准绳五音六律上。但是,民众又凭什么保证已经眼瞎、耳聋、心思衰竭的圣人不随意改变他原来制订的那些规矩准绳五音六律呢?再说啦,圣人也是会死的。在老圣人死后,民众又凭什么保证他们的新圣人能够“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呢?
在像他的祖师孔丘感慨世微道衰的时候,孟轲写道:“今天下地丑德齐,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言下之意就是,当下的问题在于,君王总是用自己的徒弟作臣子,而不愿意用自己的师傅作臣子,与此相反,如果愿意总是用自己的师傅作臣子的话,那就不会出现世微道衰的可悲局面。换言之,唯有让那些能做君王师傅的儒家总是占据臣子的位置,才能保证君王的仁慈。可是,实际上,即便真的让儒家总是占据臣子的位置,他们就真的能保证君王的仁慈美德吗?
在驳斥杨朱、墨翟的谬论的时候,孟轲写道:“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这段话表面看来似乎很有逻辑力量,但是,只要“心思”不竭,稍微想一下,便可看出其本身的荒谬——试想,杨氏既然是为他自己的,又岂能不害怕手握“兵甲”的君王?试想,既然兼爱其他与已无关的人,墨翟又岂会不爱生他养他的父亲呢?畜生当然是该杀的,正如与孔丘持不同政见的少正卯该杀一样。因此,完全可以相信,假如孟轲也能通过游说仁学而得到司寇的职位的话,肯定是会把杨朱与墨翟给杀掉的,就像孔丘一上任就把少正卯给杀了一样。但是,仅仅因为人家发表了一种也许是真理的“谬论”就把人家给杀掉,这难道也是民主思想的表现吗?如果所有儒家也如孔丘、孟轲般难以保持其自身的仁慈美德,那么,以他们为师的君王又如何保证他们的仁慈美德呢?
其实亚圣孟轲并不矛盾,和他的祖师孔丘一样,尽管说得天花乱坠,企图达到的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生产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率由”奴隶主宰奴隶生死的“旧章”。当然,他实际上做成的便不是什么民生、民主、民权的先锋与典范,而仅仅是儒家的孝子贤孙们顶顶礼膜拜的亚圣——一具以礼缚已缚人缚国缚民的僵尸。僵尸,当然也是有其存在的理由的。但是,僵尸能复活吗?也许吧。
2009年3月23日于罗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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