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人物三绝之----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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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与西门庆无疑是《金瓶梅》中的两大主角,也是全书写得最成功最灵动的艺术形象。要写《潘金莲论》,我提起笔来,却颇为茫然,不知从何下手。因为潘金莲早就以“天下第一淫妇”的美名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詈骂数百年。

    金莲不是人。(张竹坡《金瓶梅读法》)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432页。

    潘金莲者,专于吸人骨髓之妖精也。若潘金莲者,则可杀而不可留者也。赋以美貌,正所谓倾城倾国并可倾家,杀身杀人并可杀子孙。(文龙《金瓶梅》第二十八、四十一回批语)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601、611页。

    这是清代人的评论。张、文于《金瓶梅》多有卓见,但对潘金莲的评说却终未摆脱“红颜祸水”的封建男权主义的观念。鲁迅不止一次清算这种谬见,先有《女人未必多说谎》,再有《阿全》,皆有高见。仅引后文:

    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鲁迅全集》第六卷第201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令人遗憾的是,解放以来,虽说时代不同,而评论《金瓶梅》,尤其是评论潘金莲的男权主义观点,非但没有根本改变,反而似乎是有增无减,甚至愈演愈烈,这也堪称是中国当代文化领域的一大奇观:“淫妇”、“恶毒妇”、“妇女中的魔鬼”、“西门庆家的女恶霸”、“天下第一淫妇”、“第一可恶可憎之女人”、“催命榜上第一人”、“罪恶之花、戕身之斧”……无所不用其极,以至说潘金莲是“一个最淫荡、最自私、最阴险毒辣、最刻薄无情的人”。国内学者如此固不可原谅,最令人不可理喻的却是美籍华裔著名学者夏志清的浓烈的男权主义观念。无可非议夏氏对中国古典小说、现代小说都有精到的研究,以至被国人奉为“经典”。但在《中国古典小说导论》第五章《金瓶梅》(单篇译文被冠名为《金瓶梅新论》)中,夏氏将潘金莲定性为“一个非常狡猾和残酷的人物,一个为满足其性欲无所不为的占有性色情狂”,西门庆反倒“是一个做事鬼鬼祟祟,为自己辩解的丈夫,而潘金莲则是个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的妻子”,“她依然保持着对她们公有的丈夫的绝对控制权”,“西门庆是她取乐的工具”,西门庆之死实际上给人的印象是:“他被一个无情无义而永远不知满足的女性色情狂谋杀了”。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导论》,第194、214、215、216页,胡益民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8年9月版。仿佛从西门庆的死到西门败落的责任都要这潘金莲来承担,已将“红颜祸水”论推到了极致。这令我深为惊诧。

    如果没有鬼才魏明伦以“荒诞川剧”《潘金莲》抒发他的异端之见,如果没有美籍华裔女学者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发表了对潘金莲极为慈悲的评说,我真怀疑历史在这里停止了它前进的脚步。或许是“红颜祸水”论裹住了中国男士前进的脚步,因为自明至今,中国“金学”的基本队伍是由男性支撑。男人们对潘金莲骂声不绝,而《金瓶梅》又曾久禁不止,有学者指出,不少男性在玩弄一种自欺欺人的解读游戏:睁开眼骂潘金莲,闭上眼想潘金莲。虽有些刻薄,却似乎不无昭示意义。

    骂不妨骂之,想不妨想之,那是别人的自由。但我却认为,对于一个复杂而成功的艺术形象,靠“以骂代评”似乎简单化了一点。骂固然也是一种评论,而且可解一时之恨,却终替代不了入情入理的审美解读。鲁迅所论《红楼梦》的“读者学”观点,对谈《金瓶梅》人物也有意义。他在《〈绛洞花主〉小引》中说:

    《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不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鲁迅全集》第八卷第145页。

    可见读者自身的眼光是何等重要。有道是: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理,有一千个读者就该有一千个潘金莲。而我却希望读者诸君不妨先撇开成见,搁起感情,换一副眼光,心平气和地读读文本,以一颗平常心看看这位潘女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然后再作分解。在同情中了解,在了解中同情,方能持平。

   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孙述宇在《金瓶梅的艺术》中评潘金莲:

   嗔恶:潘金莲

    《金瓶梅》的词话本第一面里说,本书是个“风流故事”,讲“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了破落户相通,日日追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丧黄泉……贪她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爱她的,丢了泼天哄产业”(十)。这女主角当然就是潘金莲。她是《水浒》原来故事中人物,她勾引小叔、通奸杀夫,写得生动活泼,而且行事的动机真实。后来《金瓶梅》全书都是用这种写实笔法写成的,可见作者从《水浒》潘金莲那里得到启发。

    要是我们说《金瓶梅》的内容是“贪嗔痴”三毒,潘金莲所突出表现的是“嗔”。故事常让读者看到她的嗔怒,以及由之而来的恶意。在武大家中做后娘时她苛待迎儿;过了门到西门庆家,就折磨婢女秋菊。宋惠莲的丈夫来旺酒后胡言伤了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唆使西门庆置之死地而后已。姐妹之间,瓶儿本来很努力讨她欢心,除了不吝馈赠财物,常常还肯把接近丈夫的机会让给她,但她由于妒忌心重,不住要使瓶儿为难受苦,终至害死她母子为止。吴月娘、孟玉楼都曾信任她,最后也都翻了脸。这样子四处树敌很不明智,金莲天生聪敏,应该懂得这道理;但这也表示嗔怒之情如何难以克制。那笨丫头秋菊,在毒打、罚跪、指甲掐脸等等无数次折磨之后,终于把金莲的奸情出首给月娘知道。除了“嗔”,其他两毒在金莲身上倒不太显著。她的贪念不算重;在西门家那么久她一直没有怎样事聚敛,所以后来给王婆领出去发卖时还是不名一文似的。她的“痴爱”之情就更少了:她把私生子丢进马桶都做得出(十一)。

    潘金莲在《水浒传》中已经比那些英雄好汉生动,到了《金瓶梅》里更是表现出无穷尽的生命力。月娘、瓶儿、玉楼等人,既是所谓有闲阶级,在家过日子都是悠悠闲闲的,若没有饮宴戏曲的节目,就只在家里谈天、下棋、赌小钱;金莲却闲不下来,她老是在那里用心计。她动脑筋的主要目的是占住丈夫,但这个不老实的男人,在嫖舍宿娼之外,老是觊觎别人的妇女,要笼络他,金莲就得想各种办法,贿赂小厮啦,写曲子道衷情啦,送物事致意啦,以及做“娼妓不为”的事。她的条件并不算太好的,如果与瓶儿相比,在气性、人缘、子嗣、肌肤各方面都不及,加以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所以在家中争一席位,确是要很奋力去斗争。

    她的斗争大体上很成功。她把西门庆缠得相当的紧——尽管背地里她总是用“贼没良心,不得好死强盗”之类很恶毒的话来称呼他,而且自己也与别人通奸。她和西门的关系也颇微妙:她得不着西门给李瓶儿那种爱,得不着他对吴月娘那种尊重,然而两人之间自有一种契通,大抵是弃德纵欲的伙伴之间的契通吧。这种契通也有相当力量,加以由于西门庆的爱恶与弱点她都了如指掌,她想要的东西十九都拿得到手。她当面就敢骂西门庆,西门往往只是笑着分辨,说她“小淫妇子罗嗦死了”。有一回西门拿着鞭子追打小厮,她竟劈手夺下他的鞭子,折辱了这一家之主。西门宅里其他上上下下的人,除了春梅,恐怕谁也憎恨她,然而谁也让她三分五分,怕她的嘴。

    那是一张锋利无匹的嘴,满口粗鄙野蛮的话,把是非黑白颠倒得一塌糊涂,然而有气有力,淋漓尽致。我们看得出,作者对女性饶舌的精力,欣赏得入迷。举一个例吧,在第七十二回,潘金莲的丫头与奶妈如意儿争用棒棰,她骂如意,如意反唇相讥,她就动手揪人家头发打人家肚子;这时孟玉楼来到,拉了她回房间,问是怎么回事。她的回答是这么长长的一大堆话:

    “我在屋里正描鞋,你使小鸾来请我,我说且躺躺儿去,歪在床上还未睡着,只见这小肉儿(指春梅)百忙且捶裙子,我说,‘你就带着把我裹脚捶捶出来’。半日,只听得乱起来,却是秋菊问她(指奶妈如意儿)要棒棰使使,她不与,把棒棰匹手夺下了,说道,‘前日拿了个去,不见了,又来要,如今紧等着与爹捶衣服’。教我心里就恼起来,使了春梅,‘你去骂那贼淫妇,从几时就这等大胆降伏人?俺们手里教你降伏?你是这屋里什么儿?压折轿竿儿娶你来?你比来旺儿媳妇子差些儿!’我就随跟了去,她还嘴里必里剥剌的,教我一顿卷骂,不是韩嫂儿死气力赖在中间拉着我,我把贼没廉耻雌汉的淫妇心里肉也掏出她的来!要俺们在这屋里点韭买葱,教这淫妇在俺们手里弄鬼也没鬼。大姐姐(指大妇吴月娘)也有些不是,想着她把死的来旺儿贼奴才淫妇(指宋惠莲)惯得有些折儿,教我和她为冤结仇,落后一朵脓带还垛在我身上,说是我弄出那奴才去了。如今这个老婆(如意儿),又是这般惯她,惯的恁没张倒置的。你做奶子,行奶子的事,许你在跟前花黎胡哨?俺们眼里是放得下砂子的人?有那没廉耻的货(指西门庆),人(指李瓶儿)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还在那屋里缠,但往那里回来,就望着她那个影作个揖,口里一似嚼蛆的,不知说些什么。到晚夕,要茶吃,淫妇(如意)就起来连忙替他送茶,又忔忽儿替他盖被儿,两个就弄将起来,正是个久惯的淫妇!他说丫头递茶,许你去撑头获脑雌汉子?为什么问他要披袄儿?没廉耻的(指西门)便连忙铺里拿了绸缎来替她裁披袄儿。你还没见哩,断七(瓶儿死后七日)那日,她爹(西门)进屋里烧纸去,见丫头老婆(迎春、绣春、如意)在炕上挝子儿,就不说一声儿,反说道:‘姐儿,你们若要,这供养的匾盒和酒也不要收到后面去,你们吃了吧。’这等纵容着她,象的什么?这淫妇还说:‘爹来不来?俺们不等你了’。不想我两步三步扠进去,唬得她眼张失道,就不言语了。行货子,什么好老婆?一个贼活人妻淫妇,就这等饿眼见瓜皮,不管好歹的都收揽下,原来是一个眼里火烂桃行货子,想有些什么好正条儿?那淫妇的汉子说死了,前日汉子抱着孩子,没有门户打探儿?还瞒着人捣鬼,张眼溜睛的。你看她一向在人眼前,花哨星那样花哨,如今别模改样的,你看又是个李瓶儿出世了。那大姐姐成日在后边,只推聋儿装哑的,人但开口,就说不是了。”这一段文字,写泼辣妇人的心理固然精采,用“意识之流”的笔法也到家。更有一件可圈可点的,那就是,潘金莲虽然气虎虎的,她说的这番话还不完全是老实话,其中有些是她的观察与印象,有些是编造出来的。她说叫春梅去骂如意儿的那些话,差不多都是她自己亲口骂出来的,而且骂得很露骨很泼辣,但她不好意思告诉孟玉楼。她被如意反嘲,说她害死李瓶儿——(金莲道:“……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偷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如意道:“正景有孩子还死了哩,俺每倒得那些儿?”)——这一节,她也略去了不提。

    从文学史的观点来看,潘金莲的家庭斗争是个里程碑。这差不多是中国文学上头一回拿妇女的精力作写作题材。在这以前,中国文学中的女性,只从事男性欣赏的活动;读者只见她们长得如何姣好动人,然后她们怎样恋爱,怎样守贞,怎样持家。美人上阵打仗,男人倒也能欣赏,所以古诗里有花木兰,逸闻有梁红玉,通俗小说有樊梨花等等,但女人有妒忌小气争吵的恶习,有男人所应付不来的情与欲以及其他要求,这些东西男人就不欣赏了。女人要过自己的生活,男人也不欣赏,于是文学也不描述。从前中国文学本是写来叹赏的多,不可赏的女性自然少见。可是《金瓶梅》却不是写来给人叹赏的。这里的潘金莲,不仅只是个男人欣赏的美女,还是个有心思有欲望有自己生活的人。她一出来,中国文学的想象力便开拓了一个新范围,以后妇女的精力与她们自身的活动可以写了。

    (我们可以拿《红楼梦》中的女性为例来说明这开拓工作。大观园里那些美好的小姐,都是旧日中国文学传统的女性,而且基本上是浪漫戏曲里的人物;但那个要强的王熙凤则遍身散发着《金瓶》的气味。这位管家事的年轻媳妇,精力过人,很象我们面前的潘金莲。她两足不停,嘴巴也不停,向上是奉承,向下是压迫,一时放债,一时乱伦,私通之余,又去捉奸。别的大观园美人的活动真是少之又少,她们除却与贾宝玉作各种形式的恋爱之外,几乎一片空白;作者显然也觉得不安,幸而发觉美人作诗是清雅可赏之事,于是便让那些小姑娘作诗,写完一首又一首,雅集一回又一回。王熙凤却完全倒过来:她一首诗都吟不出。这不是很奇怪吗?她是个大美人,是正册里的金钗之一,是金陵名门王家的千金小姐,何以文采反不及李纨、或者出身寒微得多的邢岫烟、境遇不好的史湘云等人呢?那时代的女子不能诗文当然是很正常的,但何以书中其他的美人都出口成章,偏偏她不能呢?她天生聪敏,口齿又绝不欠伶俐呀。但我们细看一下,她的口齿原来是《金瓶梅》中女性的口齿,她擅长的不是诗文.而是说话,说的话里带着许多比喻,许多俗语和歇后语,没有什么文饰,没有什么避忌.非常的泼辣。我们又看见她最爱说笑话,这是《金瓶梅》的特色,而《红楼梦》的美人中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嗜好。至于性格人品,她就更象个《金瓶梅》人物。把这一切考虑在内,我们用《金瓶梅》所解放了的想象力来解释王熙凤的面目,是很适当的。)

    潘金莲写得非常的生动有力——也许是全书中最生动有力的一个.然而我们有时会嫌她稍欠真实感。《金瓶梅》中别的人物显得真实,是因为他们的感情与动机都很可以理解的,而愈是异乎寻常的行为,愈能表现出作者的洞见。比方宋惠莲,骤看之下似不近人情.但我们分析过,她的“畸行”其实很有道理,而情绪的涨退上落也很自然。整本书中,行为与人迥异的,似乎只有潘金莲和武松这两位《水浒》人物。武松不再论了;潘金莲呢,她欠自然之处,在于她的妒忌怨恨与害人之心种种,都超人一等,而且强度从不稍减,从不受一些慈爱温柔之情的影响。她的恻隐之心好象不会起的——眼见稚子入井,她大概就任由他淹死。她没有后悔,也没有一阵轻微的厌倦或哀愁来打断一下,缓和一下欲念与怨怒。作者写书之时,也许是觉得一个象《水浒传》中潘金莲那样的女人,带着无限的怨毒之力,正宜表达那种天地开辟以来万古常新的人心中之嗔恶。

    但这金莲同时也是一个人。她的人性,在小说中是以她分尝到的人生之苦来量度的。尽管她内心的嗔毒有神魔的强度,她的肉身却软弱一如常人,是情欲的奴隶;她的命运也与常人无异,是不由自主的。小说讲到西门庆死后,就一点点告诉我们,金莲少年时如何坎坷,偏又生得聪明敏感,而且还念过书来。最了解她的春梅告诉人家,她对母亲不好,不是没亲情,是要面子,受不了母亲拿人家的施舍。我们又想起她从前为了要一件皮袍子,费了多少周章:这种值钱的衣物,李瓶儿有一大箱,吴月娘孟玉楼都有,独她没钱买。到我们的偏见渐减而同情渐增之时,作者却用看透表里的目光,带着对人生的喟叹,写她的结局。她被月娘逐出是由于与女婿陈经济通奸有了孕:子嗣,这是她从前千方百计都求不到的东西,是她妒恨与毒害李瓶儿母子的因由,现在来了,但何姗姗其来迟啊!她只好把白胖的男胎坠进马桶里。逐出门后,她在王婆家等候发卖时,武松来报仇了。她本也可能逃过这大难的,因为陈经济正在筹钱来买她,春梅嫁到守备府也在央周守备来赎她;可是作者让我们看见,生死只系在一点点很琐碎无聊的东西之上:陈经济的路程赶不及,而周守备的手下虽然身上带着银子,却为了和王婆争闲气,偏偏要拖延一下,让武松有了机会。金莲一生聪明,这时却吃情欲的亏,想嫁武松,这便上了武松的当。金莲心中的大毒是嗔,现在来到生命尽头,却遇上这个嗔心同样的重,说不定更重的武都头。都头这次回乡,除了要杀人之外,心里什么也不想——不但舍得把银两完全给与王婆,还又冒乱伦娶嫂的大不韪来色诱金莲,而报起仇来但事杀戮,自己亲侄女儿的生活也毫不理会。金莲被杀之时,书里有诗这样咏叹:

    堪悼金莲诚可怜,衣裳脱去跪灵前。

    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足玩。

    诗句粗朴不文,不待多说,但是把人生的甘与苦一口气同时道出,而且说得这么直白彻底,除了《金瓶梅》,哪里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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