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当我应该走了 永远的走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 为我
去寻找一枝菊花
------安东妮亚*波奇娜
一, 如果一个事物本身能够独立存在
那么后来的适合于它就只是一种偶然
如果事物能够出现于事态之中
那么这一可能性必定一开始就已经存在其中了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
1.
当我告诉游静苏琳决定把婚礼安排在下个月六号的时候,我觉察到了她明显异常的兴奋,在委婉的表示了同情之后,她强烈鼓动我们这个周末应该趁苏琳尚未英勇就义之前聚一聚,以纪念她少女时代的结束.
有必要简略的交代一下,游静,苏琳,秦若云是我大学时代一个寝室的同学,我们四人情同姐妹.游静稍长,出校门不到三个月就把自己嫁给了父亲一老战友的独子,当然她和她老公从小就在一个大院子里办家家,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迈入婚姻殿堂绝对也是迟早的事情.秦若云是去年年初为人妇的,夫君乃本市鼎鼎大名的房产界年轻楚翘---明康集团新任董事长钱勇,婚礼之隆重让身为高干子弟的游大小姐也望尘莫及. 长得乖巧玲珑的苏琳比我小三个月,“小熊猫“的外号得自于那只80年前跟她同名被露丝哈克纳女士带去美国的世界级珍稀保护动物.
我们从川师毕业不过短短的两年,那些欢笑和泪水却早已蒙上了厚重的灰尘,久远如同上个世纪的前尘往事一般了.
2.
在钱勇不停的咒骂声中,电视屏幕上一群身穿白色运动衫的爷们儿被另一群穿着紫黑间条衫的更大的爷们儿像耍猴子似的戏弄着,随着计时表和比分牌上数字的不停跳动,白衣爷们儿变得越来越急,一个个气急败坏的扑向对方,却又一次次被对方很轻易的避开.最后钱勇也不骂了,伸出舌头不停的喘气,像看台上那些光着膀子脸上涂满油彩手里举着五星红旗的人一样木然的看着紫黑间条衫的爷们儿以平均十五分钟一球的速度把那群白衣爷们儿打成筛子.
“嗒”的一声,钱勇关了电视,再看国家队我是他妈孙子!还有国奥.他又加了一句.
夜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下来,窗外袭来很大的风,吹得窗帘象个膨胀十足的热气球.秦若云坐在书桌前却浑然不觉,一只手撑住脸,歪着头看远处高楼中灯火明灭.
他们是去年底从玉林小区搬过来的,其实秦若云觉得玉林的环境已经很不错了,但钱勇嫌那里太吵.自从斜对面那位交通局长被双规之后,四周愈发显得寂静起来.有一天午夜秦若云睡不着在阳台上踱步,甚至还听见了流星陨落的声音.这套四百多平米的别墅对于她来讲真是太空旷了,如果钱勇外出,就只剩下茕茕相陪,那是秦若云三个月前买的一只长毛苏格兰犬,就像是天鹅屁股般的乳白色整个的覆盖在细腻柔滑的皮肤上面,拨开深厚的毛发,呈现出如同婴儿颈脖一样的粉红色.它的耳朵永远都往两边耷拉着,即使是沿河区那只阿姆斯特丹哈巴狗好几天不打照面惹它生气时也保持那种态度.其实秦若云对于”女儿”的择偶倾向一直持反对意见,那只哈巴狗已经老得足可以做她的父亲而且这厮长期不洗澡.可是没办法,每次一触及到个人问题,茕茕就拒绝沟通,有过两次离家出走事件之后,秦若云也就无可奈何了.
3.
秦若云长得倍儿清纯,超凡脱俗,读书的时候有个”酒精美人”的绰号,位列川大全校八艳之冠,名动方圆三十平方公里(包括其周边地区),有川工一才子情诗为证,那天该才子有幸参加了川师的元旦晚会,得以一睹芳容.
在午夜的梦回之颠 在寂寞的舌尖
在透明的弥留之际 在迷醉的边缘
你为我点燃一丝光亮
你就如同一道闪电 摄入我的心房
在冰峰之上 此刻 在黑夜的中央
你温柔似水肌肤胜雪如丝缎般清凉
主啊 请击中我吧
让我为你永远的死去
再不留恋 绝无彷徨
此诗发表在当时成都颇有影响的文学期刊<古典遗风>上,轰动一时.
沈小健的一帮铁哥们儿刘韬.陈启华旋即带领若干人等打上门去,约在新南门府南河畔以文会友,说是要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中世纪决斗,那架势像极了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普希金. 当年追秦若云的人很多,但事后客观公正的来分析,沈小健确实是最合适的一个.
著名的”府南河战役”不仅在沈秦二人之爱情史上具有一锤定音的意义,就是站在整个成都校园文化史的高度来看,也是划时代的.它不仅彻底的改变了成都校园文化割据,也同时奠定了东南部地区的巨大优势,揭开了崭新的篇章.从此西部各院校被迫把目光转向低层次的体力运动,犀浦运动基地就是那以后开始投资建设的.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4
二环路上的”兰黛酒吧”,四个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又重新坐到了一起.”兰黛”是个非常柔性的地方,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显得精巧细致,包括门外灯箱上的广告画:一只外表极其瘦弱的高跟鞋扶着一个歪歪斜斜的酒杯,酒杯边沿正往下滑落一滴红色液体,摇摇欲坠,晶莹剔透.若云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领口下颤动着两朵柔和的紫色大牡丹,浑身上下洋溢出ISSEY MIYAKE的味道.妖艳并且充满诱惑,这是游静的评价.了解游静的人都知道,这丝毫没有贬低秦若云审美取向的意思.我们当初挤在宿舍里看<偷窥>的时候,她也如此评价过莎朗斯通.
世界上最热闹最引人注目的晚会一定是奥斯卡颁奖礼了,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历史,一方面还因为它有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主持人.比利克里斯特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听说他今年是第九次主持奥斯卡了.不能说他全部的东西都是即兴的,但他所表现的敏捷与幽默的才思的确让人叹为观止.克鲁茨塞隆得到影后桂冠,强尼德普输给了西恩潘, 不过<加勒比海盗>在中世纪海盗们那些奇装异服之外并没有带给我们什么新鲜玩意儿,就象那部几米漫画改编的香港电影<向左走,向右走>一样,它一直在努力给你展示某种东西,但是即使快到结束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看到我们所想要看到的.当然除了那位波兰女诗人的诗句.说实话,强尼德普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男演员,还有汤姆汉克斯.还有克拉克盖博.还有格里高根派克.还有尼古拉斯凯奇.还有没醺酒之前的马龙白兰杜.还有喝了点酒之后歪着头看人时的阿尔帕仙奴……天啦!我怎么喜欢过那么多的美国人!我第一次知道强尼德普是因为他的<断头谷>,阴冷狠毒,充满着爱情的嫉妒和悔恨.<冷山>让我感动,但妮科尔基德曼却连最后的五人提名都没有进入,看来好莱坞也不是只相信脸蛋和身材.已经数不清<魔戒三部曲之国王归来>得了几个奖项了,反正新西兰的所有人都被感谢了个遍,包括曾在里面露了个小脸的那只母牛.只要是有他们参与提名的,其他的人就都只有跟着鼓掌的份儿.”还好<国王归来>没有资格被提名最佳外语片,”这话是得奖的加拿大电影女导演亲口所说.
四个女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来各抒己见.很多时候她们所欣赏的东西正是代表了她们自身所缺少而极度渴望的.她们会拿电影和现实中的男人比较,我相信这一点使大多数男人对好莱坞梦工厂深恶痛绝.
“小白,你说那边那男的身上是不是有股德普的味儿?”若云悄悄碰了碰我.她们叫我“小白”倒不完全是因为我的皮肤,我年龄最小,那时候一有形势紧张的集体活动,老是跟不上她们的节奏.可恶的游静以后干脆就把我叫做了”蜡笔小新”的那只宠物.
那个男人穿着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衣安静的坐在角落,一盆硕大的令箭荷花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只看得见他的侧面.在暗淡的灯光下轮廓分明,显得是那么的干净优雅.他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精致的BOSS打火机若有所思.不远处一位女子端坐于钢琴旁正在专心致志的弹奏德彪西那首让人陶醉的<月光>,在优美抒情的旋律中,他的眼里真的流淌出月色一样的温柔.恬静而安详.我很怀疑游静的眼光,在他身上我丝毫也没看出德普那种很嚣张的桀骜不逊和阴冷
“琳啊!现在可好了,你这个老大难总算要解决了.”游静象模象样的叹了口气.
若云刚喝了口茶,”扑”的一声喷了出来.
“现在,让我们正式欢迎未来的杨夫人出席我们今天的党内最高级别会议.”游静看了我一眼:”是扩大的.”
“从此以后,我们就准备和你这个无党派人士划清界线脱离干系了.”三人竟公然在我面前搂搂抱抱,简直无视我的存在.
“我抗议!你们这是严重的歧视,是对人权的随意践踏!”我向她们仨伸出右手拳头.
三人笑做一团.
“你到底什么时候加入革命队伍啊?上次那个不错.”我有一次陪赵凡和他朋友吃饭在城北”菜根香”碰到过游静.
另外两个脑袋马上趋将过来:”谁啊?叫什么?长什么样?”
“别乱说,我们可是阶级姊妹感情!”
“老大,你可得抓紧做好思想教育工作,争取早日把残余份子一网打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若云握住游静的手说.
“讨厌!你们.我走了啊!”我站起身来,作离开状.
5.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叫晚上过去吃饭:”有点儿事儿商量,你姜阿姨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我上水果市场买了两只柚子,据说这东西对降低血糖有好处.工作之后,我从不空着手回老爸家.
鱼已经开膛破肚,姜阿姨正在厨房小心翼翼的把土豆切丝.父亲在浇他的花,开门的时候还拎着他的长嘴壶.退休以后老头儿种上了花,阳台上整整齐齐的三大排,米兰,月季,玫瑰,紫罗兰,郁金香…..,
吃饭的时候,姜阿姨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关心起我的生活,还对我业余时间的安排提出了很周全的建议:”可别老呆在家里,会闷坏的.年轻人嘛,还是该交交朋友,多出去走走.听说最近上海大剧院正在上演图兰朵,有时间可以去看看.”老头低头不语,独自调整着自己的饮食结构.上星期医生告诉他,多吃蔬菜少吃肉.
姜阿姨洗碗的时候,我被老头叫了去.
“赵凡你认识的吧?”
说实话,我一直颇为欣赏父亲的这种开门见山.
“我觉得这孩子不错.”
见我没有答话,老头儿索性也不说了.靠在沙发上专心的看起新闻来.
“您就为这事儿叫我来啊?”她没办法不开口.
“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老头儿倒是从不武断.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还挺懂礼貌的.”姜阿姨从厨房偏出个脑袋,说.
“他前天来家里了….”
“什么?赵凡?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和市里钱秘书长的爱人一起来的,钱秘书长的爱人和你姜阿姨以前在同一个学校教过书.是他舅妈.”
“恩”
“他们家条件挺好的,我看他对你也挺中意.”姜阿姨解下围裙,坐到了我身边.
“我知道.”
“他以前谈过几个,但都不合适,应该是他要求太高了吧,你想想,这不正说明他在这方面的慎重吗?特别是他的家庭环境(请原谅我又一次提到了这个),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保管差不了.”姜阿姨握了握我的手,由于刚洗了碗,那手热乎乎的亲切.
我又”恩”了一声.
“你阿姨说的有道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老头象捧哽.
“我会的.爸,姜阿姨.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站起身挎上包.
“小怡,路上小心啊,打个车回去吧.”姜阿姨一直送到了门口.
我边走边想,我正纳闷儿呢,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原来这小子还会曲线救国.我笑着摇了摇头,招住了一辆桑塔纳.
6.
“春熙路一家专卖店在大减价,便宜得不敢让人相信,几乎就等于是白送.”苏琳和若云两个人正逛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就接到了游静的电话.
“赵凡,男,1974年出生于重庆市沙坪坝区.身高172米,体重68公斤,血型A:学历大本,1997年毕业于重庆大学国贸系.主要兴趣爱好:文学.电影.足球……”
“行了行了,老大,你能不能捡重要的说?”.
“好,那看看这个.现就职于锦江区财政局,任财务科副科长.主要社会关系:生父,重庆政法学院教师赵耘铮,继父,原锦江区财政局党委书记周朝勇,现已离休.生母,齐月琴,原成都第二麻纺厂(国营)干部人事科科长,现已离休.继母,张芳,重庆市第八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
“晕啊!这么复杂!”秦若云和苏琳明显对游静的调研工作成果相当满意.
“赵凡本人曾经有过三段不太成功的短暂恋爱史,初恋情人是重庆大学哲学系1999级学生何菲,已婚.现随夫君移居新加坡.第二任女友袁红玫,成都第二麻纺厂职工.据说目前仍有来往.第三任女友唐婉葶系成都新建房地产公司售楼小姐,数月前两人因感情不合而分手..”
游静收起手中的材料:
“基本情况我相信大家都已经了解了.但这毕竟是帐面上的东西.有无具体的可操作性还需要大量的实际工作来加以论证.”
“老大,鉴于你对数据方面有着先天的敏感性,这些调查取证的工作还是你来做吧,我们只负责后期剪截.”
第二天赵凡的电话就来了,他支吾了半天,最后说晚上有个聚会诚挚的邀请我参加,以表达在没有得到我首肯的前提下私自去拜见了我父母的歉意,并随时准备就此接受我任何的小小的惩罚.我心想我正要找你丫算帐呢,倒自己找上门儿来了,反正今晚我也没着落.
让我事先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又见到了那个上次在”兰黛”遇到的男人,今天他穿了件天兰色的衬衣,依然是浅色的.我怀疑他衣柜里的衬衣是否都是浅色的.看得出来赵凡和他还挺熟的,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笑着说了几句话.他叫蒙柯,在一家很有名的商投公司.
二,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挨着饿歇斯底里浑身赤裸
天使般圣洁的西卜斯特渴望与黑夜机械中
那星光闪烁的发电机沟通古朴的美妙关系
------艾伦*金斯堡
1.
悦丰集团的第八个子公司---悦丰餐饮公司成立了,第一个大的动作就是在挂牌的当天即成功收购了拥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老字号”狮子楼”.
剪彩仪式极具规模.出席的有市委书记及两位常委,作陪的有交通税务文教和公检法等各条战线上的主要负责人及其家眷.
书记本人首先讲了话,恭贺新公司开张的同时赞扬了悦丰集团对于本市经济建设所作出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极大贡献,号召大家一定要给悦丰“扎起“,并首当其冲做了表率:下周自己四十八的生日宴会就正式决定安排在狮子楼.
集团总经理张凯最后发言,转述了法人代表周开元先生对光临者的感谢,代表他向希望工程捐献八十万人民币的义款,然后用稍高一点的声调接着说自己私人拿出二十万,仅仅是为了添个整数.
陈启华眯了眯眼睛,看着站在 台上的张凯就像看着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武生在出演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文官角色.
晚宴当然是安排在”狮子楼”,百分之七十以上全是特色菜.红椒爆鲜虾, 菠饺鱼肚, 猴蘑牛头方,网油包烧鸡,最精彩的是现场制作捶鸡.
戴着白高帽的大厨们将一只只鸡从脊背开刀,除去内脏和嗉囊,洗净,剔去鸡骨,皮面向下平铺在案板上,有的用擀面棒有的用刀背,将鸡肉轻轻捶松,将绍酒、精盐、干淀粉、鸡蛋清混合于碗内搅匀涂抹上去,再轻轻排捶一次,使调味料渗透进肉里,再用刀将鸡肉切成一指宽、二指长的条块,装在大盘内,盘子已先用熟猪油涂抹.端进后堂上笼蒸一只烟的工夫取出,反过来将蒸鸡块皮朝下整齐地码放在碗上,加入鸡汤、精盐少许,再次上笼蒸,这次就要两只烟了,取出后反扣在汤碗内呈上桌来。
著名的还有名厨黄静临创制的樟茶鸭子,这菜须得选秋季上市肥嫩公鸭为主料,经腌、熏、蒸、炸而成,其中用樟树叶和花茶叶烟熏工序最为关键。色泽红亮,外酥里嫩,带有浓厚的樟木和花茶香味,风味十分独特。此外芪蒸鹌鹑, 虫草鸭舌, 荷包鱿鱼, 羊耳鸡塔, 绣球鱼翅等等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2.
陈启华一进门就使劲敲着桌子,”你娃要拿出来说哈,咋个整几得?五天时间,才五天时间,股价就垮了三成,你龟儿是不是又想套股民的钱?”
张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急,我给你留有后路的.我给你配股.十送四.成不?”
陈启华呵呵了两声,我不是这意思,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算帐的,叫你去玩两局台球.去不去?我让你十分!
“你小子又没零用钱了?又想在我身上起坎?”张凯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出门的时候对着旁边办公室喊叫:“小徐,我要出去,今天下午可能就不回来了.如果周总找我就说有客户找我谈业务上的事情.”
徐珧娟是张凯从长虹电器挖来的死党,搞关系很有一套,现就任悦丰集团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小徐人长得称偷,谈吐也不错,但据说生活作风有点问题,身边的男人得用火车皮来拉.
陈启华瞟着随即扭出来的徐小姐下半身的那条超短裙看,心里悄悄寻思着,这两人场上场下配合默契互相拾漏补遗是不是有一腿?
3.
办公桌上的兰天竹需要浇水,如果不是为了帮若云找资料而静下心来坐在办公桌前的话,我早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其实它每天都在眼前,但是我很久都没有注意过它的存在了.
电话适时的在我即将迈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响起,是游静.
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在家作饭了.赵凡和游静轮流着包下了我的晚餐,好象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欢洗碗似的.
游静对于美食方面的嗜好曾经使我们同宿舍的几个人长期受益非浅,以前她就老趁周末回家定期洗劫山珍海味各地特产.那大多是别人孝敬她老爸的,她老爸当时是个在位的局级干部.有个当官的老爸真好啊!鉴于我目前的实际情况,她仍旧时不时的带我出来见见世面.
今天是一个证券公司的老板请客.
“纯粹是私人聚会,陈启华也来.”
“小白,你皮肤怎么这么好!让我摸摸看.你知道不,上次你来我们单位,那小吴,就头发有点卷那个,硬说你是电视上给玉兰油打广告的那女模特儿.”一上花园酒店的电梯,游静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晕!都多少年姐妹了,你还讽刺我!”我满怀虚荣心却不得不作出气愤状打开游静的爪子.
我一进三楼的大厅就又看见他了,蒙柯.那个喜欢穿浅色衬衣的男人.我以为他会主动招呼我,但我错了,站起来的是我们的老同学陈启华.
“两位美女,大驾光临荣幸之至有失远迎,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来,我派车去接啊!游静啊,几天不见你又长漂亮了,这衣服是在祥和春天买的?得这个数吧?”他亮起四根手指头.
“毕业这么些年了,你小子肚子倒是长了不少,德性怎么还那样啊,贫吧,你就!”游静大大咧咧的坐到了陈启华的身边.
“哈根达斯要在春熙路开个连锁店,咱哥们儿想拿下来.”陈启华神秘兮兮的凑过头去靠在游静的耳边用地道的东北腔说,“也就你,一般人儿咱不告诉他.”
现在唯一给我剩下的就只有蒙柯身边的那个位子了.
“来,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相信大家都认识的---游静女士,以前是我们川师最仗义的侠女,现在是税务部门最得力的一员虎将.我要向大家隆重推出的是身边的这位:王怡小姐,文化局的大才女,著名女诗人.”
亏他陈启华想得出来,夸游静是侠女倒可以让人信服,说我是什么才女诗人,也不知这家伙是据何而言.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我暗自脸红,早在心里恨恨的骂了陈启华不止百遍千遍.
他也向我抬了抬头,微微一笑,我更加无地自容.
还好,饭局开始了.
门面酒喝干以后,陈启华提议玩一个叫做”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就是先从在座的人中选出一名法官,由他发扑克牌,发完之后请大家闭眼.拿到黑桃A的人就是杀手,他有权杀掉除了法官在内的其他任何一个人.法官在得到杀手明确暗示之后请各位睁眼,然后告诉某某某你被杀掉了,你可以向在座的所有嫌疑人发问,并从中挑出你认为最有可能杀你的那个凶手.如果你猜对了,他喝酒,如果猜错了,就自己把面前那半杯剑南春干了.天啦!半杯,足足有二两.陈启华这厮心忒毒.游静向我吐了吐舌头.
悦丰公司的老总张凯自告奋勇的当了法官.
为了表示尊重女士优先的传统,游静第一个被送上了断头台.在陈启华信誓旦旦的赌咒声中,游静无比坚定的指着他强调,男人的辩解是最不可信的.陈启华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在一桌人的哄笑声中,陈启华讪讪的端起酒杯.
游戏进行到第五轮,张凯巡视了一周之后满脸坏笑的望着我.
“美女,你挂了.”
游静绝对不会害我,我招架不住了她也得跟着遭殃.小吴正在闷头吃菜,况且他和我不是很熟.蒙柯几乎就没正眼看过我,他应该不会痛下杀手吧,我想.那就只剩下陈启华了.
“你老实交代了吧,这是你第几次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了?”我得意的微笑着对他说.
“我以我的名誉发誓,这次我绝对有不在场的证据.我刚在想我们大二秋天那次去邛崃天台山你掉水里的事儿,山下十多度,上面零下十多度.结果我们全都感冒了就你一人又蹦又跳.”
“呵呵,你小子故意转移话题啊!”游静拍着他肩膀。
“请王小姐明确她心目中的真正猜测.”法官催促道.
我看了看蒙柯,他眼神里有种别人无法察觉得到的用意,他朝小吴面前的盘子望了一眼.
“我知道是谁谋害了我,凶手就是-----小吴!你丫装得挺象的啊!”
托全国人民的福,等到陈启华都快丢盔卸甲的时候我还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游静摇摇晃晃的趴在我的耳边说”我看出来了,你和蒙柯早就认识了,你甭蒙我.我看出来了他一直在跟你打眼色,你俩是不是有点那啥?”
4.
窗外裹着薄雾的晨光渐渐升起,我比往常醒得要早,想要再睡时却又再也睡不着了.我索性起来站到阳台上.这是一天中最寂静冷清的时刻,午夜的喧嚣已经散去,新的忙碌尚未来临,城市沉睡的鼻息隐约可见.阵阵凉风袭来,我抱紧双臂,忽然感到自己陷入了无边的落寞和惆怅之中.睡衣下的手臂肌理分明,淡蓝色的静脉历历在目.我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血液在身体内流动的声音.昨夜的小雨只是敷衍的湿润了一下街道,有的地方已经显露出晴朗的迹象.我仿佛闻到了一种清新的气息,是琉璃苣还是蜜蜂花呢?忽然想起那个温柔英俊的精灵王子---奥兰多布鲁姆,谁又会是我的精灵王子呢?远处的高楼呈现出参差的轮廓,高大黝黑,如同一个个巨人,固守着自己的地盘,纹丝不动.
下周一就是清明,该去看看外祖母了.
在我没有表示出明确反对的前提下,父母离了婚.正式签字那一天,我刚好一岁零一百六十八天.168!多么吉祥的数字.两人长期以来的异地分居生活使他们原本就不算很牢靠的婚姻出现了难以愈合的裂缝,何况在他们各自的生活中也早已经有了另外的替代者.
我很早就断奶了,我承认更喜欢吃的是外祖母熬的粥.两指宽的鲫鱼洗净去鳞,把肉顺着细密的鱼刺剥下来,拌上少量的一点点盐和葱花,放进本地的再生稻一起熬出来的粥就像外祖母那古朴却精致的调羹,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我是个早产儿,起初日夜的啼哭和间歇性的窒息让身边的大人们担心我会在看到这个世界第一屡阳光之前夭折.幼小的我总是喜欢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睁开明亮的小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是那么的媵弱,就象是一株缺乏阳光的植物,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也许正是因为我的乖巧易碎,外祖母的怜爱才显得是这么的刻骨铭心.
我的外公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封建残余,解放前拥有很多的土地,有过三个老婆.在他不幸死于土改运动过后,只有最小的那个女人守在了他的身边.他没有为她没有任何的子嗣,但她为他坚守,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我才知道这个外祖母其实于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
从一个还算殷实富庶的地主家庭一落千丈为阶级斗争的对象是让我们这代人所无法理喻的.可自被三次抄家之后,每间屋子里的空空荡荡却是连幼小的我也能够感觉得到.但我的外祖母从来都没有因为经济上的窘迫而失望过,她的脸上永远都带着微笑,她的力气是那么的用之不竭,可以一个人挑起一百二十斤的谷子去三十里以外的集市以换回昂贵的肉和花布.她把花布做成棉袄外褂和小裙子,穿在我的身上.她用自己略带沙哑的嗓子给我唱歌,唱我的小宝贝快快些长大,唱小燕子穿花衣,唱我家就在岸上住.和若干年后我在上海大剧院听到的帕格尼尼的<浪漫随想曲>一样,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音乐.
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我未能赶上外祖母的最后一面,那时我正忙着准备高考.后来听说祖母在落气之前一直在叫唤着我的乳名,我是她最疼爱的“小乖“,她的“幺儿“.
站在外祖母墓前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青石上,我止不住又一次泪如泉涌.
5.
我右手拉住车杆上的布环,左手感受着来自外界的压力,身子前倾,尽量保持住平衡.现在是上下班的高峰时间,十六路永远都是这么拥挤.双桥子到了,车上的乘客丝毫未见减少.但我知道自己不用这么辛苦了.果然,赵凡从很远的地方靠了过来,把所有的压力都挤向一边.我心中不由涌起阵阵温暖.
“同志,你烟掉了.”售票员大姐很负责任的朝着一个刚下车的谢顶中年男人嚷嚷.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才阉掉了!”那男人回过身指着售票员的鼻子,涨红了脸捡起地上那包娇子.
随后在全车人的哄笑声中,两人互相用太阳来祝福了对方的母亲,并对彼此子女未来的生育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置疑.
我坐下开始看一篇关于后计划经济时代的民族企业如何正确给自身定位的文章,我们袁科长应邀就此发表评论,他把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
“你怎么看吴清涟的观点?”赵凡问.
“米兰昆德拉有句名言:在集权主义里,是没有左右之分的.我部分保留我的观点,我认为得看这种集权是形式还是本质.”
在公交车上谈这些问题就像是穿着阿玛尼去街边地摊吃串串香小火锅,不伦不类.赵凡把衣领竖起来,有点不自在.
“被制约着的权力如果反过来又制约着制约本身,那这种制约还有什么意义呢?如同你叫耗子去砍自己的尾巴一样可笑.“我开始较真.
“嘘~~~有些东西你可以感兴趣,但你不能发表意见.“赵凡深情的注视着我的眼睛,生害怕我误入歧途.
6.
我历来都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以前不会像秦若云那样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情书和鲜花,以后也不会像游静那样有着数不清的阶级兄弟,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子,在构建了二十五年的堡垒中精心营造自己的精神生活.我把自己想象成萨福想象成简奥斯丁想象成伊丽莎白勃朗宁.我的家庭用品中最为昂贵的是一套天雅TRP,正宗加拿大货.我喜欢小提琴,在月光流泻的阳台上抱着双膝让自己的灵魂随着莫扎特而飞翔几乎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奢侈.
朝九晚五使我的生活象流水线一样富有规律.迎着日出而去,踏着夕阳而归,悄然的藏身于万千人海之中,如一滴露水,像一棵不为人知的小草.这有点席娟的意境,平凡但是幸福.其实我不大爱看那些言情小说,那样的故事完美得太不够真实,和你的生活根本就无法划上等号.我很满足,这种生活让我感到安全并且易于控制.走在某一天上班的途中,我决定明年春天把自己正式的嫁出去.如果赵凡还是像现在这样苦苦纠缠的话.婚姻对于大多数的女人来说,只是意味着更加稳定.
赵凡的歌唱的相当不错,在一次局里的联欢会上他给大家露了一手,<外面的世界>,颇有齐秦本人的风采.
长期的官宦生涯带给赵凡以坚韧的耐性,一时的得失并不能证明什么,对日常工作的麻木使他想往拥有风平浪静的生活:娶个贤淑的老婆,再生个以后跟他老爸一样度过人生的儿子.
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男人,他知道现在也许我还没有爱上他.但日久能生情,铁棒不也能磨成针的吗?赵凡坚信爱情是场持久战并且他很有信心在这场战役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7
在苏琳她们太平洋保险公司的新产品市场推广客户联谊会上我又遇见了穿得周吴郑王的张凯,这位悦丰集团老总是个无论在哪儿都不甘心充当配角的人物.笔挺的杰尼亚配上浅灰色的玛尔佐罗,皮鞋擦得和头发一样贼亮,全身上下打整得像是支精壮的标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应该是他老婆,眉清目秀,暗红色的小开岔旗袍散发出一种古典美.张凯站在大厅里和所有的人握手,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好象今天买单的人是他而不是太保.他老婆倒是挺矜持的,脸上挂着种似有似无的微笑一个人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你看,张凯他老婆,以前也是一美人儿,比我们高两个年级的.”游静拽了拽我胳膊.
“也是我们校友?叫什么名字?”
“周琼吧?喂,若云,张凯他老婆是叫周琼吧?”
“听说周琼她老爸以前是悦丰的第一大股东,张凯做了他女婿以后,周老太爷就退居二线了.”
从看到周琼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人将会和我的人生扯上干系.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死水微澜和我内心里面的某种东西隐隐相似.
悦丰是西南地区最早成立的一家证卷公司,三位创始人之一的周开元就是周琼的老爸.毕业于西南财经的张凯是悦丰最得力的操盘手,准确的预测了几次重大的经济动荡,得以使公司在改革开放中期瞬息万变的准市场行为中聚敛了巨额的财富,他更大的收获是取得了周开元的信任,并把独生女儿周琼嫁给了他.之后周开元逐渐的退出公司运作,直至顺理成章的由张凯全面接任.周开元没有看走眼,张凯的确是证卷行业的天才,他对金融市场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透过政府出台的每项政策,他无一例外的都能嗅出随之即来的市场变化.他沉稳的性格加之在业务上精益求精的严格的自我要求使得悦丰在众多的证卷公司中很快脱颖而出.他本人也成为了成都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拥有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决策者对于一家商业投资公司来讲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张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了这话一点不假.功成名就的张凯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虽然他的胜利得来的是如此的容易,他还很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他所要追求的东西还很多.他开始涉足各种他认为可以赚钱的行业,房地产,餐饮,娱乐甚至通讯业和足球.他读书的时候很喜欢踢足球,97年那次中国队在金州二比零领先却最终被伊朗翻盘他一怒之下把全宿舍人的脸盆给砸了被褥给烧了,如果当时王俊生站在面前他不定就一菜刀抡过去,这件事让他终生难忘.他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中国十多亿人口就找不出十一个能踢好足球的人,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狼咸森林和诺丁汉森林是同一片森林,也不清楚图汗热刺是否就是托特纳姆热刺的那根热刺.
8
市场推广部苏琳主任已经尽可能的精简了自己的发言,但午餐还是被至少耽搁了十多分钟.酒足饭饱之后各桌自发的开始了提高思想觉悟的运动---斗地主.
当我正在为一副拥有两套炸弹(一对王四个K)的牌都没能胜出而感到懊恼不已的时候,忽然被身后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吓了大跳:“她出第一个二的时候你就该炸!“
转过头看到蒙柯两眼瞪得比我还大.
“对的你坐下来!“游静提劲儿道.
我很自觉的起身,把牌让给他,同时让给他的还有120元人民币的债务.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和他的缘分竟然是从牌桌上开始实质性发展的,这成为我们俩后来的一个笑谈.牌局结束的时候他比我走得远,从那天起游静和秦若云每回一见到他就到处找扑克.
悦丰在成都市场的主要对手有瑞麒麟,庆祥天马和通川三家,其中又以庆祥天马为最主要的竞争对象.商场中两个并立着旗鼓相当的企业之间的关系非常的微妙,昨天还是敌人,今天转瞬又可能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明天他也许又会和别人一起来对付你.尼克松同志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现在悦丰和天马就正处在这种战略性伙伴关系的阶段.
庆祥天马的总部在浙江温州,成都是它西南地区的总部,在行政上统管西南三省及新疆西藏地区的业务.蒙柯是天马西南大区的企划总监,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也就是做做市场线性分析和跑跑广告.
西藏是我心中万分神秘的所在.所以当蒙柯邀请我趁五一大假陪他一起去拉萨调研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爽快的答应了.
9.
“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踏上贡嘎机场的草坪,迎接我们的是两排整齐的藏族少女,一边是绽放的鲜花,一边是洁白的哈达.原来我们乘坐的航班是西南航空公司波音747客机安全飞行一千次,所有旅客除了受到藏族同胞们贵宾般的礼遇之外还将免费得到价值200元的纪念礼品.
多么美妙的旅程,一切都在我们自己的掌握之中.
第二天蒙柯去罗布林卡他们公司的市场部犒劳三军,我则呆在雪莲宾馆蒙头大睡.他回来叫醒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懒虫,咱们换地方.明天我带你去爬布达拉宫.”
站在红山宾馆五楼的阳台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远方连绵不断结成长队的朝圣佛教徒们,我幸运的看到几位虔诚的喇嘛在石梯上以闻名中外的“五体投地”缓缓行进.
对面的普陀山在逐渐明朗的晨曦中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拾级而上层嶙叠起的宫殿均极力伸出精致的手臂召揽着不断壮大的人群,轮廓分明.屋顶上随风摇曳的陀铃已经被风雨冲刷成了一种黄白相间的惨淡颜色,松软如棉花的白云就像凝固在洁净的天空里,静止不动.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散来阵阵飘渺的铃声,又高又远.零散在人群中的喇嘛们嘴里呢喃着听不清楚的咒语或是祈祷.一伙打着青年旅行社拉萨分社旗号的游客聚集在德阳厦,我费了好大劲儿挤进去,原来是位知名电视剧导演正在为新片子选景. 达松格廓的后面就是东有寂圆满大殿---白宫最大的宫殿,是达赖喇嘛的居所,西面禅房里的喇嘛们每天都会经过红宫来这里给领导打扫卫生准备膳食.红宫位于整个布达拉宫的正中,包括佛殿及历代达赖喇嘛灵塔殿,之前碰到的那个旅行团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们前头,刚才那位漂亮的导游小姐也不知哪儿去了,换成了一个穿着藏服的中年人带领大家参观晒佛殿,现在正介绍着乾隆御赐“涌莲初地”匾额,“西藏历来都是我们伟大祖国的一部分,任何别有用心的人想分裂它都是徒劳的.”
蒙柯转过头对我悄悄的说:“这大叔的本职工作是小学教师.”看我笑了个半死,他还没忘加上一句“学科是思想品德.”
整天都闷在近四千公尺高的红山上让从未离开过成都平原的我感到明显的高原反应,我渐渐感到大腿以下的部位在远离自己的身体,开始是踩在三万英尺的云端,虚无飘渺如书中写的武林高手,一会儿双腿就像是灌了铅般沉重.以前听体育老师讲,但凡竟技运动都会有个极限,过了这个极限就顺当了.但我现在发现事实正在朝他这条定律的相反方向发展.我越来越难受,如果不是撑在旁边的栏杆上,我相信自己会像只蚂蝗一样瘫软倒地.蒙柯看到我神情恍惚的样子,走过来问我“你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累了?”我不敢说话,胸上沉闷干渴得要命,鼻孔里其痒无比,我忍不住伸手去揉,刚碰到鼻腔,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就顺着指头下来了.
“流鼻血了.”我望着蒙柯笑了笑,一头载倒在地.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山下的喜马拉雅饭店的8406房间里,拉开窗帘,外面的夜色竟然雪亮如昼,一轮清晰光洁的明月让我忘记身在何处,当年躺在外祖母温暖的怀中,听她讲熊家婆的故事也是这样的月色这样高远的夜空……
脚下的拉萨大桥横贯在拉萨河上,蒙柯从身后慢慢的抱住我.
“如果雪域藏地真的是一位仰卧的魔女,如果当年文成公主确实说过大昭寺是在她的心脏部位,那我们现在就正矗立在这魔女的乳房之上,右边的乳房.”
我忽然想起95年车祸身亡的唐朝乐队贝司手张炬,我时常把两件互不相干的事情交织到一起,仅仅是因为它们凑巧在某一时刻同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他给我戴上一块玛尼石,上面隐约凹现出几个藏文,
“是唵、嘛、呢、叭、哞、吽”他说,“藏文里的六字真言,以赞美被佛教奉为圭臬的莲花.”
我自言是个无神论者,不信上帝和耶酥,也没祈祷过菩萨与活佛.任何教义于我而言不具丝毫效力.蒙柯笑着对我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过天葬,那种神圣和超脱生死的空灵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无法比拟的.这句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世界上最著名的天葬台之一-----直贡堤寺天葬台在墨竹工卡.
墨竹工卡县城东距拉萨市区八十公里,雪绒河谷深处的直贡堤寺距离墨竹工卡近六十公里,我们有幸搭乘一位去塔巴乡收购陶器的东北小伙儿的切诺基进山.不知是已经完全融入藏族文化还是价值取向的不同,他对于天葬有些无动于衷,一路上向我们聊起了他所见过的进藏者,部分人已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看天葬,“我把前一天吃的早饭都吐出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所有经历过伟大战役的幸存者那样自豪.
我从未见过这样苍凉寂寥的土地,天空不再平远,像是个硕大的盖子,笼罩在灰涩的大地,老去的枯树,突兀的黄草,密集的人群之上.在视线的尽头,是白茫茫的边界,山颠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倾轧着干瘦贫病的荆棘和黑压压叫不出名字的枝蔓.
我们来得晚了一些,喇嘛们已经在念经超度亡灵,天葬台的四周都用白带标示以隔离拥挤的人群.藏教的巫师从来都被当做是神明的代言人,堆积成一团团的松柏猛烈的燃烧着,升腾起浓浓桑烟,大大小小的鹰隼时而如盘旋于半空做俯瞰状,时而栖身于某段枯枝上蓄势待发,经幡在呼啸的北风中哗哗作响,还真有点通灵的意思.天葬台由一块平整而巨大的黑色花岗岩和它周围颜色较浅的小石块组成,我怀疑那深色是因为吸收了过多残血的缘故.安魂曲罢,天葬师缓缓上前,打开黑石上紧裹着的白布,一具手足蜷缩在胸前的尸体倏而就呈现在大家的面前,整个身体显露出一种银灰色,也许是天气寒冷尸体又被蒙盖得过久的原因,有些部位已经变得铁青了.天葬师把尸体俯身摆平,用锋利的短柄藏刀在其背脊上划出两个“井”字.我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黑石台就已被鹰鹫们密闭的围住.
“白鹰!”
“快看,那不是白鹰吗!”
人群顿时嘈杂起来,纷纷往后撤退.
一道白色的闪电如离弦之箭直袭而下扑向天葬台.
身后已经有人在呕吐了,被同伴扶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啊!”我一把掐住蒙柯的手臂,身体已不复存在,灵魂出壳,我感到自己马上就会昏厥过去.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重新坐在了那位东北青年的车上.
“被食尽了的会直接升入天堂,那些残留下来的却变成了妖邪,每到深夜就会化做鬼火出来害人.如果你们把下一场天葬仪式看完就能遇到它们.”这家伙正在向蒙柯鼓吹他的道听途说.
象雄本教传入藏地,藏族原始“征兆迷信”与本教的征兆迷信相互融合,
7.
杜雪走在大街上,发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她面带微笑,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都保持着友好的礼貌和风度。她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条淡绿色的连衣裙,作为一个刚由普通售楼小姐升上来的销售部经理,她必须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昨天钱总当着全公司所有人员的面宣布将杜雪提升到这个位置,那情形至今仍然不停的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扬眉吐气,她仿佛一下子就把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踩在了脚下,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辛酸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尤其是当会上钱总专门就她在与悦丰集团的谈判中所作出的贡献加以大力表扬的时候,她便更坚定了务必在这个月底前全面攻下张凯这块肥肉的决心。
前台迎宾唐婉葶是杜雪最好的朋友,她发自内心的为杜雪感到高兴,她们俩相约晚上去玉林吃红玫烤兔。身材修长高挑容貌艳丽的唐婉葶在不说话的时候是完美的,一个纯粹意义上的花瓶,可以为插在身上的任何一种鲜花增色,但你不能把它拿起来,因为底子有点漏。
红玫烤兔的老板是唐婉葶的追求者,一位刚离婚不久稍显谢顶的青年企业家(如果我们把青年的范围扩大到39岁以下的话),姓朱。他对于两位女士的光临明显有点准备不足,那时他正把手搭在一个漂亮的服务员的肩膀上嘘寒问暖,忘了说一句,朱老板对于部下的关心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而且从不端架子,长期以来绝无官僚作风。
朱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把搭在服务员小妹肩上的手转移到杜经理的手上,礼貌性的握紧,然后颇有绅士风度的撤退。
两个单身女人独自出来吃饭是件希奇事儿,尤其是像杜雪和唐婉葶这样的大美女。在众多的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中,杜雪发现了陈启华。那时他刚好在用一张餐巾纸擦嘴角不小心流出的口水,红玫兔的辣椒是出了名的纯正,当然他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杜雪那款式新颖的露背连衣裙的大片开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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