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吉亚游学记

　　在格鲁吉亚八九天，除首都第比利斯外，还走访了斯大林的故乡哥里、世界文化遗产所在地姆茨赫塔和库塔伊西，对“上帝的后花园”格鲁吉亚的宗教信仰、葡萄酒文化和多元文化印象深刻，各种奇遇不断。

　　格鲁吉亚面积6.97万平方公里（近河南一半），人口372万（约郑州人口的1/3），位于亚欧交界的高加索地区，有着特殊的历史文化。在四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此地就有人类活动，希腊神话英雄伊阿宋在格鲁吉亚寻得金羊毛。格鲁吉亚虽属亚洲国家，但深受西方文明影响，先后被亚历山大大帝、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塞尔柱土耳其帝国、蒙古鞑靼人、奥斯曼帝国等统治，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汇，古今文明在此融合。

　　一、圣乔治屠龙与十字架崇拜

　　虽然一年前刚在俄罗斯见识过多次东正教大国的风采，这次在格鲁吉亚，还是再次被这个东正教小国所震撼。在格鲁吉亚各地行走，很快注意到圣乔治屠龙的雕塑、绘画、刺绣等艺术作品随处可见，十字架崇拜情节浓厚。这是由于早在公元330年，格鲁吉亚就将基督教定为国教，尊圣乔治为保护神（St. George），国名格鲁吉亚（Georgia）就是圣乔治名字的变体。西方文明早就在格鲁吉亚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第比利斯市中心广场的镀金圣乔治屠龙雕塑

　　圣乔治出生于公元260年前后，巴勒斯坦人，罗马骑兵军官，骁勇善战，远近闻名。据说为拯救欧洲城堡的女儿，圣乔治与恶龙搏斗，最后将其杀死，龙血化为红十字。不幸的是，公元303年4月23日，因试图阻止罗马皇帝对基督徒的迫害，圣乔治被害而死，后在494年被教皇封圣。尊圣乔治为守护神的格鲁吉亚因此也具有浓厚的红十字崇拜情节。2004年，格鲁吉亚启用新国旗，白底上有一大四小五枚红红的十字，鲜艳夺目。同年启用的国徽上也有两枚红十字，国徽正中则是人们熟悉的圣乔治屠龙像。对圣乔治与红十字的崇拜，早已化在格鲁吉亚人的血液里，成为国家宗教信仰的表征。且不说大大小小的教堂里虔诚跪拜礼圣的教民，就是街头巷尾的行人，公交车上的乘客，或者是开着车的司机，远远看到教堂，也都会在胸前虔诚地画个十字。每年11月23日是格鲁吉亚的圣乔治日，学生放假，大家都会到教堂做礼拜。第比利斯市中心自由广场中央高高耸立、金灿灿的圣乔治屠龙雕塑，深深镌刻在每个初到格鲁吉亚的游客心里。

　　圣乔治屠龙

　　值得注意的是，圣乔治在一些欧洲国家也颇受欢迎。从14世纪起，圣乔治就是英国的守护神，每年4月23日圣乔治被害这天是英国的圣乔治日，也是英格兰的国庆日。其他尊圣乔治为主保圣人的国家还有德国、葡萄牙、保加利亚等。巧的是，每年的4月23日还是世界读书日，莎士比亚在这天出生、去世，塞万提斯也在这天去世。

　　格鲁吉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有这个国家的人民对图书的热爱。格鲁吉亚国家博物馆珍藏的精美圣经，有五六本现代汉语词典难么大，1743年印制于莫斯科。在其他各地的博物馆里，也常看到各种各样的圣经藏本，大都图文并茂，令人震撼。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旧书摊，更是令人过目难忘，尤其是在第比利斯和库塔伊西。第比利斯自由广场周围几个地下通道出口，一到黄昏就会摆上许多旧书，甚至还有插图精装版的《中国旅游》。在库塔伊西犹太教堂参观时，一老者正在一堆书籍环绕下安静地读书，一下涌进二三十个游客，教堂里顿时热闹起来，尽管有人不时“嘘……”同伴。后来不知为何，老者拍案而起，怒喝众人，我也吓得赶快落荒而逃。不得不说，旅游团有时确实挺讨厌。

　　第比利斯市中心

　　二、葡萄酒的故乡

　　格鲁吉亚国土的大部分为高加索山区，境内最高峰5068米，低地只占13%，全国森林覆盖率达40.8%，因此所到之处均为山城，苍山绿水，错落有致，环境优美，因此有“上帝的后花园”之称。国名格鲁吉亚（Georgia）也有说来自民族名，意为“田园”或“农业”，可见农业在格鲁吉亚经济中的分量。而在农作物之中，葡萄种植广泛，历史悠久，葡萄酒在格鲁吉亚据说有七千多年的酿造史，无可争议的世界第一。在库塔伊西古老的格拉塔修道院，都能发现巨大的酒窖，可见葡萄酒在格鲁吉亚极受欢迎。

　　正值葡萄生长的季节，房前屋后，到处可见挂满葡萄的葡萄藤，尤其是在斯大林的故乡哥里。我在哥里投宿的家庭旅馆Nitsa Guest House所在的街道，是名副其实的葡萄一条街，各家各户门前的葡萄藤相互缠绕，搭出两条绿荫人行道，犹如吐鲁番的葡萄沟。旅馆后院更是种满葡萄，葡萄架下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供客人休闲聊天，可惜我在哥里只待了一天，没时间享用。

　　葡萄、葡萄酒及各种相关的艺术作品，无论在街头巷尾还是酒店超市，或是在各种博物馆，都比比皆是。在第比利斯的最后两三个下午，都在旅馆附近的格鲁吉亚共和国公园读小鹏的《只要不忘了回家的路》，临走才发现连公园的长椅靠背及两遍扶手上雕的都是葡萄藤。

　　尽管从不喝酒，但到了葡萄酒的故乡格鲁吉亚，却突然想附庸风雅一回，尝尝这扬名四海的葡萄酒。在第比利斯自由广场旁一家半地下餐馆，看到菜单上名目繁多的葡萄酒，一下子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什么白葡萄酒，红葡萄酒，什么干红半干红，这个品牌那个品牌，大杯小杯大瓶小瓶，尽管有英语，还是不知所云，于是实话实说，告诉接待我的小伙子我从不喝酒，只是想尝尝这里的葡萄酒，让他帮忙推荐一种。很快，一大杯红葡萄酒端上桌，我只抿了一点儿，就再不愿品尝。柜台后的老板见状，将小伙子吵了一顿，然后帮我换了半干红，不想违了老板的好意，也不想浪费这葡萄的精华，一下喝了一大口，不由得大皱眉头，从嗓子眼一直难受到胃里，进而浑身不舒服。

　　与喝相比，还是更喜欢吃。旅行中会吃到不少稀奇古怪的食物，也会读到一些平时不读的书籍。将红酒搁置一边，耐心等待网友推荐的第比利斯特色灌汤饺子，一边读完小鹏的《背包十年》，耳朵里还一直灌着电视里的法语节目。小鹏克服重重困难，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花十年时间，从一个青涩的背包客，成长为一个广受好评的职业旅行家，他的经历不可复制，但他的精神值得学习。有梦想，有坚持，肯努力，迟早就会成功。

　　第比利斯的灌汤饺子比想象中大不少，样子也更像包子，五个一大盘，有股浓浓的茴香味，吃着还不错，就是包子口捏的太紧太大，又干又硬一大团，根本无法下咽。结账时老板看到我几乎没动的红酒，开玩笑说他很生气。他确实有理由生气，不只因为红酒，还因为盘子里剩下的那五个大面团。再说用叉子吃灌汤包，实在不如我们的筷子利索，汤都浪费了。很想邀请老板到开封尝尝我们的灌汤小笼包，随便哪家地摊都比他们包得好。后来多次见到格鲁吉亚的大灌汤饺子，不是他们包得不好，而是就这种包法。万分同情这里的食客，不知他们如何咽得下那些大面团。

　　到第比利斯当晚要的蘑菇汤更是过分，整个一黑芝麻糊，不过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咸，只好要了面包泡着吃（后来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竟然吃到几乎同样的蘑菇汤，只是颜色稍浅，说是巴库传统食品，无语）。而塞尔维亚被称为吃货的天堂，也果然名不虚传，肉食和面食（如尼什面食Burek）都不错，几天后就觉得体重明显增加。

　　三、成功维权

　　在外行走，上当受骗的事多了，大不了抱怨一下，最后还得自认倒霉，但从哥里到库塔伊西的路上，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我们竟然维权成功，想想就解气。

　　那天上午9点多在哥里汽车站等车时，认识斯洛伐克小情侣Dick和Lila，但促使我们有更多交集的，却是中途在小镇哈舒里转车时碰到的两个骗子和一个无良司机。我先他们买票，却一点儿没意识到我买的是到哈舒里的，而不是我要去的库塔伊西，幸好他们也到库塔伊西，幸好他们都会俄语，交流没问题，否则我只能认栽。

　　一小时后在哈舒里下车，边问边找，很快找到等车路口，只等前往黑海小城巴统（Batumi）的车即可，不想我们很快被两个骗子盯上。其中一个看似憨厚的中年男子用手里的计算器，打出30，告诉我们三人30拉里，并且示意我们往前走。我们都认为这是出租价，因此三人异口同声，说我们等长途汽车，不租车。那人却说不是出租，就是汽车。我们不再理他，只管等车。到巴统的汽车很快来了，本应上车完事，那两人却与司机嘀咕了一通，司机按照他们的指点，又往前开了十几米才又靠边停下。我们上车后司机立马让交30拉里（其他乘客都是下车才交车钱），然后当着一车人的面将回扣给了那两个骗子。明目张胆的讹诈，显而易见的司机骗子勾结作案。好在钱不多，抱怨几句，让车上人知道这回事，我想也就完了，不想Dick竟是个记者，Lila口才极好，并且他们根本不想作罢，坚决要讨回公道，我自然全力配合。

　　这是从第比利斯到巴统的小巴，我们上车半小时后，碰上司机中途停车吃饭。在餐馆外，一个穿着白T恤的本地年轻人告诉我们哈舒里到库塔伊西4拉里，最多5拉里，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淘了双倍的车钱。听我们说明事情原委，年轻人自告奋勇，说他可以去跟司机交涉，于是餐馆内外呼啦一堆人，都成了我们的啦啦队。除了白体恤年轻人，另外一个在餐馆吃饭的牛仔外套中年人也很快加入进来，和司机交涉。司机一脸不悦，但坚持说钱被那两个帮他拉客的人拿走了，他也无能为力。我们说自己和其他乘客一样，在长途车停靠点等车，和那两个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并且我们是把钱交给了他，而不是那两个骗子。后来实在没办法，司机当众掏出5拉里给了Dick。白体恤年轻人也泄气了，问我如果缺钱，他可以给我一些。我说“不是钱的问题”，他马上懂了，是“原则问题”。

　　上车前司机路过我们仨身边，说了一大通，大意是他需要面包钱，哈舒里那两个人也需要，请我们理解。问题是我们不理解，面包钱有这么挣的么，这明明是敲诈。况且司机一个人吃着一大桌菜，大大小小足足十盘，他哪缺什么面包钱啊，当然他吃的估计是免费餐，是他往这餐馆拉客的回报。上车后Dick继续与司机理论，司机实在没招，又给他5拉里。Dick仍旧不罢休，指指我，说还有我的5拉里，司机无奈，终于彻底妥协。我们大获全胜。

　　黑心司机和拔刀相助的本地人

　　高兴的同时，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倒霉的司机，不止把自己得的那一份不义之财吐了出来，还把骗子的那两份也还给了我们。一度想下车时把钱再给他，转念一想他们不知坑过多少外国游客，像今天这种情况大概绝无仅有，给他个教训也好。这个世界不需要东郭先生。

　　之所以维权成功，首先因为Dick和Lila会俄语，否则一切免谈。语言即工具，多掌握一门语言就多一份斗争的工具，千真万确。第二，Dick是记者，经常在世界各地游览，骗子见多了，他的第一感觉不是生气，而是愤怒，觉得对这些人渣绝不能心慈手软。他的坚持至关重要。第三，Lila和我通力配合很重要，毕竟多张嘴多份力，但两个当地人的拔刀相助无疑更关键，否则我们也不会想起到饭桌上找司机理论，弄得他很难堪，里里外外都知道了他的糗事。第四，无论车上人，还是停靠点的当地人，都觉得这是格鲁吉亚的耻辱，尤其是看着我仨围着那辆车左拍右拍，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这无形中给了司机不小的压力。有这么多正义的格鲁吉亚人在，相信这种恶劣行为起码不会成为常态。

　　后来和Lila聊天，发现我们竟然还是同行，她在一家私人幼儿园教英语，老板人很好，会尽量按照员工的意愿安排休假，因此她每年都和Dick出来三四趟。半年前他们在越南、泰国、缅甸旅行40天，利用转机免签还在广州还呆了一天，对广州印象很好。

　　我们的缘分还没完。Dick和Lila旅行时从不提前订住宿，都是到地方现找旅馆。在库塔伊西下车后，他们索性直接和我坐公交到了市中心我订的家庭旅馆，发现偌大的两层楼里空无一人，楼上四个大房间任我们挑，每人每天20拉里（五十多元），再创新低。我住的家庭间，有二三十平米大。不打车（公交都尽量不用），住家庭旅馆或青旅，不用空调，眼里揉不得沙子，酷爱旅游，我们仨还真是挺投缘。

　　四、神旅伴失踪记

　　旅游时碰到动辄玩失踪的神旅伴，真能把人急疯。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有过一两次教训后，自然会学聪明。在库塔伊西世界文化遗产地巴格拉特大教堂（1003），又见证一次神旅伴失踪，害我这个本不相干的人，也跟着白白浪费70分钟。

　　巴格拉特大教堂

　　手脚并用爬教堂后面陡峭的遗迹废墟时，前边是三个俄罗斯年轻人，一男二女。小伙子帮完女朋友和红衣女性朋友，也会热情地拉我一把。遗迹不大，我转了一圈回到教堂入口旁的周墙上，欣赏美丽的山城全景。突然背后有人打招呼，俄罗斯小伙子来问我是否见过他们失踪的朋友，我其实根本没和那个红衣女游客说过话。不知他们找了多久，仅从他们专门从后面废墟回到前边周墙上找我本身，就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我本已参观完准备下山，见状也不好意思离开了，陪女孩在出口旁等待，小伙子又独自去废墟寻找。十几分钟后回来，过会儿再去，第三趟开始女孩也跟着去找，我独自待在入口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游客，免得。如此反复四次，毫无进展，女孩开始抹眼泪，小伙子着急的每次回来都抽根烟，后来女孩也开始抽烟。

　　也曾遭遇旅伴失踪的惨事，所在的山头比这个巴掌大的小山头危险得多。焦急地来回寻找，后来甚至在空无一人的山头上大声呼喊，同时脑子里出现各种不详的画面。不得已独自返回旅馆的路上，想着回去再见不着她，就只能报警了，结果发现她正在吃早餐。

　　我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们，说敢肯定朋友找他们不见，一定已回旅馆，但两人就是不信，说她连住哪儿都不知道，也无房门钥匙，而小伙子有旅馆号码的手机已没电关机。面对两个如此忠诚、善良、固执的非要再等一个小时的年轻人，我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充电宝，给他们的旅馆打电话。小伙子问过我有没有充电宝，然后就不愿再向其他人求助了。我问了两三拨年轻人，最后还是从一个广州小伙子那里找到充电宝。广州小伙子和三个伙伴刚下出租车，那会儿天色已晚，他们的参观时间很紧张，但听说是为开机找人，年轻人还是拔下正冲电的手机，从兜里掏出充电宝。俄罗斯年轻人喜出望外，说五分钟就好。说话间，女孩接到短信，说旅伴已回旅馆，果然是我的故事惊人雷同地重演！不过既然能发短信，为何她一个多小时前独自离开时不发，奇怪！怀疑她是故意整这两个老黏糊在一起的小情侣。

　　估计下山时一身轻松的两个俄罗斯年轻人与我一样，以后约人会事先说好只等五分钟，途中如失散各自回旅馆集合。我们的旅伴不是孩子，不能太低估他们的生存能力，自己吓自己。

　　因为语言不通，在外游览时与本地人长时间交流的机会不多，接触的反而大多是外国游客。除了这三位俄罗斯游客，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几拨伊朗游客。在第比利斯前两天，就碰到四五拨伊朗人。也难怪，自2011年起，格鲁吉亚就与伊朗互免签证。在纳里卡拉城堡（4世纪）上碰到伊朗25岁小伙子Iman，一脸络腮胡子，看似30多岁的样子。Iman已在英国读书10年，去年进入牛津大学读博士。他很健谈开朗，如果不是我催他，他会一直聊下去，完全不顾天色渐黑，而他还在半山腰。他这次来第比利斯，与其说是游览，不如说是与父母团聚。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游子，常年在英国，不能回国探亲，只能约父母来格鲁吉亚团聚。伊朗政府对英美戒心很重，这是导致他有家难回的直接原因，他希望这种情况会很快有所改变，还给我留下邮件地址，说明年给我当导游，如果我真能去伊朗的话。Iman对中国印象很好，觉得中国的强大是世界的福音，我说这话不假，我们是最爱好和平的民族，从来不欺负他族。

　　告别Iman下山，想起之前四肢并用才爬得上来的陡峭山坡，仍心有余悸，这也是我匆匆告别Iman的原因之一：必须天黑前下山回到旅馆。尝试另一条小路，问前边女孩这条路是否好走，伊朗英语专业大二女孩说她也不清楚。边走边聊，女孩在前边不时扶我一把。我说她的英语比我教过的大二学生要好，她很高兴，说自己更有自信了。她前边是父母兄妹一大帮。

　　在格鲁吉亚国防部大楼前照相时，身旁一个穆斯林女人的手机外壳很好看，典型的穆斯林蓝色碎花图案。我忍不住多看几眼，并对女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包着头巾的伊朗女人随手就要往下取，非要送我不可。我连忙拦住，说明年我去伊朗旅游时会多买几个。这又是一大家子伊朗人。我俩聊天时，一个男人拿着相机一直对着我们，完了还让我看照片。

　　旅途中碰到的几乎所有人，就像这些地方一样，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但曾经有过的这些瞬间，会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永远珍藏。

　　五、志愿导游Kaha

　　一念之差，往往会做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决定，使接下来的故事天差地别。错过去的风景如海市蜃楼，不想也罢，遇见的故事才是实实在在的人生。我和库塔伊西小伙子Kaha的缘分，就是一连串临时决定的结果。

　　在格鲁吉亚不到20万人的第二大城市库塔伊西前后不到三天，故事却不少。第一天午休后直奔附近公交站，决定先远后近，到郊外的格拉提修道院（1106，以保存较为完好的中世纪壁画闻名），库塔伊西的两大世界文化遗产之一。等了五六分钟，车上还是只有一位老太太，车旁的胖司机一点没有出发的意思，加上那会儿已近六点，时间太紧张，于是跳下车，对司机指指对面的巴格拉特大教堂，另一大世界文化遗产，说我先去这里了。结果上山路上碰到刚结识不久并在路上一起维权的斯洛伐克小情侣，又遭遇俄罗斯神旅友失踪。

　　第二天早上8:30又去坐车，发现到格拉提修道院的小巴车不在，刚想找饭吃，胖司机却开车回来了（来来回回只见他一人跑这趟线）。正惊叹自己好运，却很快冒出个出租司机，说到格拉提的班车11点才出发，而出租车只需等10分钟，10拉里（28元多）。我将信将疑。前一天刚上过当，不能重蹈覆辙，并且见胖司机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就决定等下去。过了一会儿，司机下去转了一圈，回来送我两个苹果，要一个都不行，非把两个都接住。无功受禄，颇感不安，就去旁边超市买了两个面包，送司机一个，他还真把它吃了。果然他也没吃早饭。

　　半小时后终于弄清楚班车还真是11点，这下没辙了，决定到附近逛逛。吃了顿土耳其烤肉，把周围逛了个遍，看到出租车，一问竟要20拉里，我摆摆手转头就走。如果司机不漫天要价，我也许打车早去早回了，也就不会有后来与当地小伙子Kaha的长时间相处，也不会有机会真正领略格鲁吉亚“上帝的后花园”的风光。

　　在外行走，一般都是我找人聊天，但那天Kaha在汽车上就瞄准了我。一到格拉提修道院，他就迫不及待地拦住我，问我是不是中国人，然后兴奋又腼腆地说自己在学中文，很想和我一起，他可以给我当免费导游。我当然求之不得。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我有了免费导游，他有了免费中文老师。

　　Kaha去年刚大学毕业，学的神学，兼修文学和历史，也喜欢绘画。在餐馆、游乐场打过几份工，都不喜欢，现在正考虑下一步工作。在山区老家，有房子正在修建，他在考虑用新房子开家庭旅馆，或去首都第比利斯当导游，也想当教师。我觉得这三种工作都很适合他，极力鼓励他尽早尝试。我委婉地问他父母是否替他着急，他说没有，父母尊重他的意愿。

　　我之所以认为Kaha适合做与语言相关的工作，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语言天才。最近半年，他虽然没有正经工作，却同时在学四门外语：汉语、韩语、日语和西班牙语，再加上俄语、英语和他的母语格鲁吉亚语，我想着都头大，但他说从来不会把它们搞混，反而越学越容易。七八个小时下来，我对他完全自学的汉语一次次刮目相看，以此类推，他的其他外语大概学得也不差。汉字、拼音、成语、十二生肖，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大诗人，成龙、李连杰、范冰冰、周杰伦等等影视歌明星，汉语对日语的影响，甚至《道德经》、《论语》、《孙子兵法》，他一次次让我瞠目结舌。他手机上有汉语词典、成语词典，照着拼音，他能把成语读下来，并按照上面的英语释义理解意思。一穷二白、一心一意、一言九鼎、一鸣惊人、三心二意、五颜六色、七上八下、十全十美，我顺便提起一些带有数字的成语，一个个解释给他听，他觉得汉语神奇之极，这也是他对其如此痴迷的原因。

　　参观完格拉提修道院，Kaha建议去不远处的Motsameta修道院，结果在烈日下一走就是七八公里山路，真是“望山跑死马”。好在沿途青山绿水，风景优美，车辆也不多，一路走一路聊，倒也没觉得太受不了。路上还碰到许多极好吃的黑莓，仿佛兴奋剂一般，三四年前在剑桥城外的格兰切斯特采黑莓时结识莎士比亚老乡的情景历历在目，Kaha听得津津有味。也就是这趟远足，使我充分领略格鲁吉亚作为“上帝的后花园”的秀美风光，否则脑子里多是第比利斯周围荒凉的山坡，怎么都不会理解格鲁吉亚的这个雅称。

　　Kaha没谈女朋友，他说不喜欢现代女孩，觉得她们华而不实，好逸恶劳，他也许哪天会找个东亚或南美女孩，因此才学这些国家的语言。我赶快给他泼冷水，说这些国家的女孩子不见得比格鲁吉亚女孩传统，他说正因如此，他喜欢和年龄大的人交往，总能有很大收获。这确实是个善于学习的年轻人，也热切期望与外界交流，又这么有语言天赋，的确很适合做旅游类工作。格鲁吉亚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并且旅游业刚刚起步，一周来只在库塔伊西犹太教堂见过一个旅行团，中国游客也很少，大有发展潜力。

　　回到市中心已近下午五点，我俩中饭都还没吃，因此我请客，让Kaha带我到一个地方特色餐馆，品尝地道库塔伊西美食。Kaha开始拒绝，说他没带钱，又不好意思让我请客，我说为感谢他这个优秀的志愿导游，我这个免费老师当得没他称职，理该请客。在穿城而过的里奥尼河边公园餐馆，Kaha点了两个当地特色馅饼，两个蔬菜，一杯红酒，两杯橙汁。无论奶酪还是豆沙馅饼，外酥里嫩，味道也确实都不错，不愧是当地特色，茄子核桃和蘑菇红椒串就很一般了。Kaha特意点了一种女士红酒，让我品尝，好决定是否买给朋友（后来确实买了，却不得已丢在了第比利斯机场，因为到机场才明白我的特价机票不含托运行李，而为那瓶五六十元的红酒，花近300元托运行李实在划不来），结果当然在意料之中，除了难喝，我没觉得有任何其他感觉。抱歉，伟大的格鲁吉亚葡萄酒。塞尔维亚胖子不少，我觉得应归罪于他们肉食、面食太多，而格鲁吉亚胖子更多，Kaha说是因为葡萄酒和啤酒喝得太多，有不少人一天三顿都离不了。

　　和Kaha吃顿饭的功夫，竟然有四个人找我们要钱，其中还有一个中年人。Kaha说这些都是吉普赛人。难道他们以此为生？后来在库塔伊西国立历史博物馆看到画作《乞丐》，在一路走来在塞尔维亚和格鲁吉亚那许多伸手要钱的人，都在眼前闪现，只是他们哪个都没画中乞丐那么令人心酸。较早一次是傍晚在塞尔维亚西南部尼什旅馆旁边的公园里，我刚买了几个桃子在吃，有个穿着打扮、精神状态还都不错的老太太过来，指指自己的嘴巴，我就给她个大桃子，她却摆手不要，还指嘴巴，我被搞糊涂了，又把桃子递给她，这次她接了桃子装裤兜里走了。旁边两个抽烟的姑娘没理她，后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掏钱给她，我这才明白这是要钱呢。尼什城堡边的大桥上，有个穆斯林妇女带着三四个孩子，向每个过桥的人伸手，却从未见到有人掏钱，看来大家早已司空见惯。这情景每次都让我想起《一个温和的建议》中都柏林那些乞讨的母亲，每个身后都跟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只是这母亲和孩子，哪个看起来都丝毫不像乞丐的样子。

　　晚饭后在附近闲逛，大桥栏杆上有个雕塑很别致，引得无数人拍照：一个男孩坐在栏杆上，两手平身，举着两个帽子，右手这顶朝下，正好供游人在帽子下合影。河水如滚滚灰浆，Kaha说是因为上游下雨，冲刷上游的石灰岩所致，冬季河水清澈。他的祖籍就在上游40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52岁的父亲现在老家照顾老人。Kaha去年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步行回老家，一路七个小时没吃没喝没休息，回到家就瘫在地上。每次想到这次壮举，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父亲退休前是工程师，还当过警察，母亲退休前是教师。Kaha是老大，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小，14岁）都是学生，其中一个妹妹在读医学院，学习很用功，kaha自愧不如。Kaha还带我到他的母校Akaki Tsereteli国立大学参观，校园树林中是格鲁吉亚知名作家Akaki Tsereteli的塑像，这所国立大学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库塔伊西最好的大学。

　　库塔伊西市中心大桥上的雕塑

　　旅行中有机会和当地人长时间接触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旅馆老板，这次阴差阳错，碰到Kaha，而他之所以选择那天去山里散心，是因为那天多云，原来他也怕晒太阳。愿这个好学的库塔伊西年轻人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也早日遇到他心仪的姑娘！

　　六、奇葩老板

　　前后在第比利斯待了五天，住过三家旅馆，最后三天入住的是市中心自由广场西南角的Melina Hostel。这家上月新开的旅馆的最大优点，是位于一条死胡同的尽头，闹中取静。离开第比利斯去哥里之前，颇费一番周折找到这个地方，看了一眼房间，并把三天的房费150里拉提前交给热情的土耳其老板Tuti。

　　三天后从库塔伊西回来，再次见面，便俨然老朋友一般。Tuti邀我分享冰镇西瓜，并多次开玩笑要我留下帮忙。得知我并非单身，他仰天长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正准备求婚呢，却得到这个噩耗。我说你这哪是土耳其人啊，分明就是印度人，你每天求几次婚啊？他开怀大笑。

　　Tuti 48岁，但户籍年龄52岁，生在农村，兄弟姐妹多，姐姐给他报户口时竟然稀里糊涂虚报四岁，因此他两年前得以从伊斯坦布尔一所大学提前退休。他会六种语言，是个不错的语言学教授，又一个英语专业的同行。当时土耳其的退休政策是工作满20年，年龄够50岁，后来退休政策变动，65岁才能退休。如今Tuti拿着不菲的退休金，跑到第比利斯开家庭旅馆，却苦于找不到一个既会格鲁吉亚语、又会俄语的员工，因而一人多肩挑，忙得不亦乐乎，偶尔房东朋友会来帮忙。

　　看Tuti一副乐天的样子，没想到他也有不少伤心事。1999年伊斯坦布尔大地震，导致1.8万人丧生，Tuti深爱的未婚妻就是其中之一。他从此一蹶不振，伤心欲绝。至今他肩上胸前，还留着特意为未婚妻做的两处纹身。妹妹看不得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将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他，他稀里糊涂结婚后却发现前妻智力有问题（很可能是他鸡蛋里挑骨头），总是答非所问，于是没几天他就坚决要求离婚，却发现女方怀孕，并坚持要生下孩子。这孩子现在六岁，是个女儿，可她出生后父母就离异，真是个不幸的孩子，而这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那场天灾。

　　去哥里之前在第比利斯住的Tina’s Homestay也够奇葩，主人夫妇从头至尾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塞尔维亚两周住了五六家青旅或家庭旅馆的单人间或双人间，都没问题，但在第比利斯入住的第一家旅馆，就让我忍无可忍：床垫太软，没窗户没空调没电扇，床铺好像没换过，公共卫生间更是脏得可以。值班的大胡子小伙子帮我换了床上用品，我还是不想在这里住两天，于是要求退一晚，他竟然爽快答应了，马上把钱退给我，并表示理解。 就这样第二天搬到自由广场附近的Tina’s Homestay，这家庭旅馆各方面口碑极好，对主人夫妇评价极高，入住以后果然名不虚传，想多住一晚，却发现房间以订完，因此不得不提前离开底比斯利。

　　在Tina’s Homestay住了一天，只见到几乎不会英语的男主人五分钟，电话里和女主人聊了两分钟。入住时是他们的女邻居领我进门，带我上楼，钥匙给我就走了。既不要护照，也不要房钱。后来只要在这房里房外见到女人，我就问是不是Tina，见到男人就问知不知道Tina何时回来。客人中见过两对夫妇：一对英语极好的比利时夫妇，之前在这儿住过五晚，另一对几乎无法交流的俄罗斯夫妇。还有一个帮忙的大汉，完全无法交流，但很热心，早上给大家准备早餐的就是他，鸡蛋煎得极好。不要押金，退房前没有查房一说，甚至面都不露一下，任客人们自行其是，这些房东们可真放心。

　　在斯大林的故乡哥里，我投宿的家庭旅馆Nitsa Guest House女主人快人快语，对所有客人都极其热情，每句话都以“My dear”开头，亲热的仿佛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或家人，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感迅速消失。

　　不只是母亲，她21岁的二女儿Maria和17岁的儿子Dave也都非常热情，特爱聊天，他们的英语也都比母亲好得多。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母亲开设的这家庭旅馆，使他们足不出户，每天都有机会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练口语。不过开家庭旅馆的多了，从中让子女如此受益的却不多，因此不得不佩服这个极有远见、坐拥世界的聪明母亲和她极为珍惜这些机会的儿女。

　　Maria刚大学毕业，学的是国际关系专业，她姐姐23岁，学的牙医，正在医院实习。Maria与母亲一样，除了接待客人，其他时间一刻不停地忙来忙去，绝对是母亲的好帮手。而17岁的Dave只要在场，就只负责和客人聊天了。Dave刚结束12年的初、中等教育（格鲁吉亚不分中小学），考过四门大学入学考试，在等结果，准备和大姐一样学牙医。姐弟俩都很有语言天赋，除了英语很好，俄语更是与母语一般，Maria还会法语和德语。Dave说他们从二年级开始学英语，七年级开始学俄语。作为前苏联加盟国，俄语在这里通用。

　　除了语言天赋，姐弟三个还都很有艺术天赋。楼上楼下挂的满屋画作，都出自Dave之手，弄得家里活像博物馆，令人惊喜不断。在我这外行看来，Dave模仿的《星夜》，足可以假乱真，与梵高的原作一样令人想入非非。看我对这些画作感兴趣，母女俩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大盒Maria姊妹俩画的吊坠。方寸之间，姐妹俩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戴在身上肯定得意非凡。

　　Dave的画作，客厅的三位都是正在用早餐的客人

　　Maria姊妹俩的作品

　　家里楼上楼下，面积都很大。二楼客厅与一楼客厅一样宽敞，两头有四间客房，最多可接纳11位客人。我入住当晚四个房间都有人，下午一大帮年轻人坐在楼下客厅聊天，第二天早餐时还又碰到其中三位，分别来自德国、荷兰和土耳其，土耳其游客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这次出来骑（摩托车）行四个月。这家里接待过很多中国客人，但我绝对是误打误撞来的。从第比利斯出发前，在booking上价格从低到高排列，这家Nitsa Guest House排第一，双人大床间只要64元，被网友评为超级干净，距斯大林（曾七次被捕，九死一生，导致左臂明显比右臂短）博物馆仅200多米，一切都符合我的要求，于是两分钟搞定，没想到竟是我一路走来最满意、性价比最高的旅馆，除了床垫有点软。缘分这东西，不信还真不行。

　　对塞尔维亚人和格鲁吉亚人的淳朴与善良，一路经历过多次，每次都是满满的感动。从第比利斯机场坐37路公交到市中心，0.5拉里（约1.4元），而我刚在机场换的钱币里最小1拉里，正犹豫要不要投进去一枚，一个正和男友说话的女孩站起来，到后门机器上刷卡后把车票给我。我把1拉里给她，她坚决不要，说就半拉里，没什么。后来与我同机抵达的一个红衣女孩遭遇同样困境，旁边一个男士帮她刷卡买票，女孩一脸愕然，谢谢都忘了说。

　　在第比利斯第二天，本想直奔步行需45分钟的一个墓地，结果中间拐来拐去，看了两三座教堂，后来穿过市中心，一路上山经过住宅区，再走过很长的乡间土路，找到墓地时人都快被烤熟了，嗓子也干得冒火。匆匆看完确实很有特色的格鲁吉亚墓地，已中午1点多，实在没勇气再走回来，于是决定搭顺风车。第一次拦车就成功了，开车的小伙子不会英语，但还是按照地图把我送到了市中心广场。几次搭便车的经历还都是五年前在阿曼首都马斯喀特，遥远的两个国度，一样热情好客的民族。

　　古道热肠、慷慨大方的第比利斯人绝非钱多得没处花。由于近些年与俄罗斯的恩恩怨怨，再加上美国的煽风点火，格鲁吉亚经济状况不佳，人口出生率奇低，连拍婚纱照的人都只见过一次，概率远小于匈牙利、俄罗斯、斯里兰卡、土耳其等国。第比利斯是座古城，却不乏涉及独特的现代建筑，如横跨库拉河的和平大桥、架子鼓一般的政府大楼等，它们与古城一起，成为这座城市的新地标。看到和平大桥上拍婚纱照的新人，才突然想起出来三周了，这竟是首次看到新人。

　　不得不放弃亚美尼亚，以为行程会很宽松，最后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八九天格鲁吉亚行结束，留下太多遗憾，比如已到西部的库塔伊西，却没能再往西一小时，到黑海边度假胜地巴统，更别说其他名胜古迹。小小的格鲁吉亚，自然、历史、人文一应俱全，真值得待上两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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