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都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在诗经里也有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句子,没有任何喜爱老鼠的成分,以硕鼠喻剥削者,中间是反对剥削怨气甚至愤怒。然而,当我们把握12生肖的首位让给老鼠,这里面可能还有先辈对于动物的崇拜、老鼠的崇拜。这种情绪的变化当然也是我们的历史。
老鼠为什么能做了12生肖的“老大”,传说是因为它在排名的竞赛里,爬上了奔跑速度最快的牛的角,这里面还有聪明机智的成分。但传说最终是不可信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12生肖对应的时辰里,善于夜间活动的老鼠,当然便成了子时这个时间的代表动物。
另外是,公元644年,玄奘从印度归国,在于阗这个地方给我们讲了一个“神奇”的故事。他说,瞿萨旦那王城西百五六十里,大沙碛正路中有堆阜,并鼠壤坟也。闻之土俗曰:此沙碛中鼠大如猬,其毛则金银异色,为其群之酋长。每出穴游止,则群鼠为从。
瞿萨旦那,地名。西域记十二曰:“瞿萨旦那国,唐言地乳,即其俗之雅言也。俗语谓之涣那国,匈奴谓之于遁,诸胡谓之豁旦,印度谓之屈丹,旧曰于阗讹也。”瞿萨旦那国王城的位置,在今天和田的什么地方,有一些争议。虽然有争议,但大致还在今天和田城或和田城的附近。从距离上推断,王城西边一百五六十里的地方,应该已接近今天的皮山县一带。
玄奘说的这段话什么意思呢?就是在于阗通往沙漠道路的路边,有人多的小丘,人们把这些这些小丘称作“鼠壤坟”。这个“鼠壤坟”用我们今天的文学语言说就是老鼠修筑的“宫殿”。在那里,有一只比刺猬还大的金毛鼠或者银毛鼠,成了老鼠们的王。这个鼠王每次出行,小老鼠们都跟着,前呼后拥地,很威风也很热闹。
玄奘还讲述了老鼠“帮助”瞿萨旦那人的故事:相传,有一年匈奴数十万大军西进,欲吞并于阗,并在老鼠居住的鼠壤坟旁屯军驻扎了下来。当时,瞿萨旦那仅有兵力几万,其王深知难以抵挡匈奴大军,就想到了沙漠中的神鼠,于是摆设祭品,焚香求救神鼠。没想到这一招还灵验了(昔者匈奴率数十万众,寇掠边城,至鼠坟侧屯军。时瞿萨旦那王率数万兵,恐力不敌,素知碛中鼠奇,而未神也。洎乎寇至,无所求救。君臣震恐,莫知图计。苟复设祭,焚香请鼠。冀其有灵,少加军力)。
具体的细节是:神鼠托梦给瞿萨旦那王,让瞿萨旦那王早早准备,天亮之时就出兵交战,就一定能取胜(其夜瞿萨旦那王梦见大鼠,曰:敬欲相助。愿早治兵,旦日合战,必当克胜)。瞿萨旦那王知道自己得到了神鼠的帮助,言中计从,在第二天天还未亮时,便向匈奴人发起了攻击。匈奴人措手不及,慌忙之中想要驾马披甲,但却发现马鞍、铠甲、弓弦,还有系铠甲的链条,所有用来系物的带结,都被老鼠咬断了。
战争的结局是:匈奴大败,瞿萨旦那王大获全胜。《大唐西域记》原文:瞿萨旦那王知有灵佑,遂整戎马。申令将士,未明而行,长驱掩袭。匈奴之闻也,莫不惧焉。方欲驾乘被铠,而诸马鞍、人服、弓弦、甲縺,凡厥带系,鼠皆啮断。兵寇既临,面缚受戮。于是杀其将,虏其兵。匈奴震摄,以为神灵所佑也。
瞿萨旦那王非常感谢神鼠帮助,就为神鼠修建了祠堂,设供祭拜。其后,瞿萨旦那人世世代代都尊敬这些老鼠。不管是国王,还是老百姓,都祭拜老鼠,希望能获得它们的保佑。祭拜老鼠的用品,有香花,有食品,还有衣服和弓箭。甚至,人们经过沙漠中老鼠的洞穴,要下马致敬。如果不祭拜,就会招致灾祸。
一个神奇的老鼠的故事就这样被玄奘记录了下来。今天,面对这个故事,我们中间的一些人也许会认为那是“唐长老”在胡扯,不可信。然而,事实是到了上世纪初,斯坦因在今和田的丹丹乌里克废墟里发现了一块木板画,画上画着一个鼠头半身人像,头戴王冠,背有椭圆形光环,坐在两个侍者之间。
这幅画后来被称作《鼠神图》,斯坦因不但认为唐长老述说的是“真实”的事情,而且还说在他到和田的路上,甚至有人指出某地就是玄奘记载的鼠壤坟所在的地方。《鼠神图》画中画的“老鼠”就是曾经拯救过于阗古国的神鼠。
玄奘述说的故事在这里被证实为一个真实的存在。但是,古代于阗为什么会崇拜神鼠恐怕不会是瞿萨旦那王临时想起沙漠里有老鼠那么简单。在今天印度的一些地方,人们依然有崇拜老鼠的习惯或者习俗。
位于印度拉贾斯坦邦的比卡内尔的老鼠神庙是印度著名文化遗产,那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满地都是一群群的硕大老鼠,在朝拜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很多印度人拿来食物喂养这些老鼠,就如人们喂广场上的鸽子一样。
关于老鼠神庙传说是这样的:在十四世纪时,有一位名叫卡尔尼·玛塔的印度教女祭司,而她就是女神多迦的化身。有一天,一个来自她家族的孩子死了。那个孩子的母亲抱着死去的儿子来求卡尔尼·玛塔,希望能够将儿子复活。卡尔尼·玛塔立刻去了冥界,找死神亚玛罗阇理论,但死神拒绝了她的要求,因为那孩子的灵魂已经转世了。卡尔尼·玛塔一怒之下发誓所有她家族的成员死后都会立刻转世成老鼠,直到能够重新转世,并且出生在她的家族,继续当她家族的成员为止。
如今,在卡尔尼·玛塔神庙里面,照顾老鼠的祭司与老鼠吃同样盘子里的食物,因为那些祭司们相信,这些老鼠曾经是他们的“亲戚”,而且他们自己也曾经是老鼠。据说,在神庙中有几只白色的老鼠,它们就是卡尔尼·玛塔的化身……然而,这与于阗有什么关系呢?而这需要从于阗的历史源头说起。
关于于阗人的最早来历是这样的:据说公元前3世纪(战国末期),东土移民一万多人来到于阗河下游。不久,古印度孔雀王朝大帝阿育王的宰辅耶舍也率领7000人越过大雪山,北上来到这里。经过争执,他们最后联合在一起,建立了于阗国。虽然,直到现在我们也弄不清这种说法的正确与否,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同的人种与文化在这里融合成了历史,而一只“老鼠”分明站在了源头的风景之上,甚至,受到神鼠帮助的传说在若干年后,同样出现在了中原唐朝的史籍里。
编撰于北宋时期的《宋高僧传》中,有一卷是讲唐代高僧不空的,说是在唐朝天宝年间,西蕃、大石、康国三国的军队围攻西凉府,唐朝的皇帝一时没有办法,就请来了不空,请他在皇宫里诵经念咒,以佑西凉平安。
不空照办,皇帝亲自主持,忽然地,皇帝看见“神兵可五百员在于殿庭”,有些惊诧,便问不空是怎么回事。不空回答说:“此乃毗沙门天王子领兵救安西也”。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唐朝很快收到了安西的捷报,说是“城东北三十许里,云雾间见神兵长伟。鼓角喧鸣,山地崩震,蕃部惊溃。”
当然了,老鼠在这个过程中也帮忙了,它们像于阗神鼠帮助于阗人一样,也为唐朝人立下了“战功”。依然是一只金毛鼠,它突然出现在了吐蕃人的军营里,吐蕃人追着射它,把箭都消耗光了,弓也弄坏了(彼营垒中有鼠金色,咋弓弩弦皆绝),唐军趁机发起攻击,吐蕃大败。
“老鼠”的神奇在这里让人们看到了文化的交融与混合。然而,受到神鼠帮助于阗人最终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悲壮的背影。
在今策勒县(于阗盛时领地包括今和田、皮山、墨玉、洛浦、策勒、于田、民丰等县市)恰哈乡南12公里阿萨村后的阿西河谷有两座筑于悬崖峭壁上的古堡,一座叫阿西,一座叫阿萨,两古城相距6公里,孤立于山前,隔阿西河在半丘陵、半戈壁的山上矗立。它们离地数十米,三面临河,位居险要,以卵石修成堡垒形制,墙上有石垒,墙下有城壕,并有取水暗道通往河谷。据说,这两座城堡异常坚固,倚山临河,是当年于阗国佛教徒一支队伍的首领朱克提热西提和努克提热西提及他的军士坚守佛教的最后一块堡垒。
据史籍记载,在伊斯兰教进入于阗时,信仰佛教的于阗国与信奉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进行了长达22年的战争。为了镇守自己的家园,最后一支于阗军队修筑了阿萨、阿西两个城堡。喀喇汗王朝的军队久攻不下,想到了切断城堡中的水源,封堵住了流入城中地下水源的管口,企图让于阗军队投降。
然而,十多天时间过去,喀喇汗王朝的军队仍然听到城堡中鼓声不断,决定再次进攻,但当他们来到城堡中却发现,于阗人将战鼓捆绑在了几只骆驼的身后,他们听到的鼓声是骆驼尾巴敲打出来的,而于阗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斯坦因在其考察报告里也记载有这一传说。
关于于阗人的最终去向,大体的说法是一致的,即是他们消失在了莽莽的昆仑山中,甚至有一部人翻越昆仑山进入了吐蕃(今西藏自治区)。其后,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势力干净彻底地铲除了于阗绿洲的佛教,代之以伊斯兰教传播至今。这大约是公元1000年前后事情。
在如今的恰哈人乡生活着一群民族来源有待甄别的人们,他们被称作是“恰哈人”,在人说他们是维吾尔族与藏族的后裔,但也有人说他们是古代于阗人的后代。在维吾尔语中,“恰哈”为“恰格”的转音,意为“山地”,也有译为“花园”。恰哈乡今有14788人,乡政府驻地名恰尔巴格,维吾尔语意为“花园”。但也有人认为,“恰哈”之名来自于我们前面说到的两座古堡,在古吐蕃语中“阿西”为“天国花园”,“阿萨”为“城堡”。
历史在这里不仅有些物是人非,而且,古代于阗人崇拜的“神鼠”也在岁月的长河里悄然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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